林清婉眯着眼睛看那乌云,若有所思的道:“既然有天道,那是不是善恶终有报?”
林江微微摇头,“天下生灵,繁衍生息及杀戮都是自然,既是自然天道自不会管。就好比人杀动物,猛兽吃人,人杀人,兽食兽都在天道之下,天道衍生大道,自会慢慢调理,后使万物顺应天道。这其中皆有规律可循,可要是有人窥见天机从而泄露,使天道之前衍生的规则被人提前知晓,从而改变使其失效,那天道自然会恼怒,这才会惩罚。至于说善恶终有报不过是世人臆想出来的。”
林江叹道:“说到底这方世界是这方世界的天道所有,白翁是外来者,窥见天机还泄露出来,他自然恼怒。”
林江说完一愣,这番道理是以前的他绝对想不出来的,就好似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了一样。 林清婉眨眨眼,然后凑上前小声道:“我也是外来者,我甚至在试图改变,那它岂不是会连我一起劈?”
林江眼中闪过犹豫,停顿了片刻后坚决摇头道:“不会,你的命是我用林氏百年的功德换的,和我自然出生一样得到了这方世界的认可,我知天机却不泄露,你试图改变却不知天机,所以你我二人都不会被雷劈。”
他女儿早夭,林家落败的事是在林清婉所在的那方世界说的,所以这方世界的天道并不知,自然也劈不了他们。 林江和林清婉相视一眼,皆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俩人扭头看向天上越飘越远的乌云,默默地为白翁点了一根蜡。 “老爷,大小姐,二表公子来了。”
林府近来客人多,都不用林清婉吩咐林管家便把人请进了花厅,还把人安排进了尚明远所住的客院中,兄弟俩正好做伴儿。 “大哥呢?”
尚明杰进到客院左右看了看,不见尚明远,也不见跟在他身边的下人。 “大表公子在梧桐苑里帮忙,”下人笑问,“二表公子要不要小的去请大表公子?”
尚明杰暗松一口气,连忙笑道:“不必,我换身衣裳先去给姑父请安。”
尚明杰挂心姑父的情况,快速的换了衣服便跟着下人往后院去。 此时林玉滨和林清婉都在林江这里,林清婉是坐在一旁喝茶,林玉滨则伸长了脖子往院门那儿看。 林清婉和林江默默地看着她,都有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要展翅高飞的感觉。 尚明杰快步走进院子,正想往正房而去,扭头却见坐在院中树荫下的林玉滨,他脚步一顿,立即转过来。 他先看了一眼表妹,这才看向姑父,快步上前,也不看地上直接撩起袍子便跪下,“侄儿拜见姑父。”
惊蛰阻止不及,动作快速的谷雨也只来得及拿起一个蒲团,尚明杰已经很诚恳的俯首。 林江坐直了身体,面色和蔼的伸手道:“快起来。”
尚明杰又磕了一下,这才起身,脸上荡开灿烂的笑容道:“我看姑父的脸色好得紧,想来是病情有好转了?”
林清婉闭上张开的嘴巴,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青石板,嗯,林府的下人很勤恳,地上打扫得很干净。 她这才扭头去打量林江,见他脸色的确没那么苍白了,最要紧的是精神也好了不少。 她狐疑的去看尚明杰,这是因为他来了? 林江笑着颔首道:“是好了些,老太太的身体可还好?”
“好,我来前祖母一顿能吃一碗饭,一碗粥呢,”尚明杰笑道:“老太太也挂念姑父,特意叮嘱了要姑父保重身体。”
林江叹,“累老太太挂念了,来见过你林姑姑和你表妹吧。”
尚明杰这才发现石桌边还坐了一个人,他忙红着脸转身对林清婉一揖到底,“小侄拜见林姑姑。”
林清婉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惊诧,沉默了一下才“和蔼”的道:“世侄有礼了。”
林玉滨忍不住低笑出声,尚明杰脸色更红了,转身作揖道:“见过表妹。”
林玉滨抿着嘴笑,回礼道:“表哥有礼。”
尚明杰见她脸色不太好,不由道:“表妹比先前又清减了许多,哪怕是为了姑父也应该好好用饭,保养身体才是。”
林玉滨就瞪了他一眼道:“我这是苦夏,可不是不知保养,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尚明杰立即道:“既是苦夏何不到乡下庄子里避暑?”
他回头对林江道:“姑父也去,避开这些嘈杂,正好养病呢。”
林江轻笑道:“我如今还是一地父母官,哪能说避就避?而且府外的事有各同僚相助,府内有你林姑姑处理,我实清闲得很。倒是你表妹,天气一热她就难受,食不下,睡不好,这才清减了许多。”
尚明杰抿嘴,耿直的道:“姑父尽哄人,我进门的时候见前院往来皆是官衙中人,您在家中坐,怎么可能安宁?而且还有钦差,江南各乡绅士族都在,便是一天一封拜帖就够让人烦的了。”
林江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你却想错了,他们烦的是你林姑姑,可不是我。”
尚明杰惊诧的看向林清婉,“林姑姑这么厉害?”
林清婉对他微微一笑。 尚明杰眼中就迸射出亮光,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林江和林清婉皆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但尚明杰并没有再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转开话题道:“姑父,侄儿来的时候老太太还叫我收拾了些药材补品,回头让大夫看看是否用得上,若用得上,回头侄儿再送些来。”
林玉滨就道:“好似我们就等着你那药材用似的,我家库房里便有不少,哪里用你送?”
“你家是你家的,这却是老太太的一片慈心,怎能不受?”
两个小孩儿显然是斗嘴习惯了,当着两个长辈的面就你来我往的回嘴,林清婉就撑着下巴在一旁观看。 可惜这偷来的半日闲也没能持久,她正看得有趣,白梅就从外面快步进来,偷偷凑到她耳边道:“大小姐,谢家递了拜帖。”
林清婉微微蹙眉道:“不是说了老爷生病不见客吗?照常回绝了便是。”
“是谢老爷亲自递的,人现在门房那里呢。”
林清婉眸色微暗,看了笑眯眯的林江一眼后起身,和白梅悄悄的离开了。 待出了院门她才问,“除了谢家,周家这两日可有递帖子?”
“没有,自那日来见过钦差后周家和赵家便都没再递帖子。”
林清婉微微颔首,“请谢老爷去花厅,不,我亲自去请他。”
林清婉是谢延的儿媳妇,她的身份让她在他面前天然弱势,可林清婉还从未退让,也未想过退让。 她对谢家儿媳这个身份的认同感不太强,而且便是婉姐儿在,她也不会退让的。 谢延可是欠谢二郎一个公道。 林清婉亲自将谢延客气的请到花厅,然后在首座上坐下,让人给对方上茶。 谢延微微蹙眉道:“婉姐儿,你兄长呢,我有事与他商议。”
林清婉笑道:“兄长病着呢,公爹有事不如和我说,等兄长好些我再转告给兄长。”
谢延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一股怒气,脸色渐渐发沉,“婉姐儿还是叫人去问一声的好。”
林清婉见了微微一笑,招手叫来一个小丫头,“你去后院看看老爷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说亲家老爷来了,问他身体可撑得住,是否要见。”
小丫头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一刻钟后便回来道:“老爷才吃下药不久,刚入睡。惊蛰说可能要到下响才起。”
林清婉就看向谢延,很是惋惜的道:“公爹,兄长他还没醒,不然您先坐着,等他醒来再看?若是徐大夫说他能见客,儿媳再请来请您。”
谢延就不由握紧了拳头,这是当他是三岁小儿来糊弄吗? 从花厅到后院正房都要一刻钟,这丫头是飞吗一刻钟就能来回? 看着面上笑盈盈的林清婉,谢延的情绪更不好了。才四个月不到,她怎会变得这么多? 谢延很想起身就走,但想了想他还是压下脾气道:“那便由你来转告你兄长吧,”他深吸一口气道:“赵胜这几日正上蹿下跳着串联各家,想要众人家中为官的子弟推举其兄赵捷为江南观察使,为此他可许出了不少好处。我知道你兄长属意的是孙槐,可孙槐在朝中的势力相比赵捷还是差了些,你们要是无意更改人选,那可得早做打算,免得被赵家打得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