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不出意料是一顿忿忿不平却又强自压抑的挽回——毕竟以权荧荧为首的一批练习生,是他们公司接下来两年内投入最大的一大造星项目。虽然这批练习生里不止有权荧荧一个人,但权荧荧绝对是这批人里最优秀也最有希望夺得c位的领头人,这几年公司在她身上已经下了不少血本了,却要因为陆凛尧一句话就全部泡汤,沈粲一想到接下来即将面对的经纪人部门和策划部门的鸡飞狗跳,整个人都要暴走了。然而陆凛尧不为所动,第一通电话都没听完就挂了。他其实很少干涉旗下各个子公司的运营,也从来不是那些凭着个人喜好和脾气就胡乱下指示的纨绔子弟——但那不是因为他人好,只是因为没必要而已。感兴趣的事情太少,也就导致他根本没地方发挥自己的任性,现在难得有这么一次,他当然不会搭理沈粲。眼下他正在宋兰因的诊所里,已经听他哈哈大笑了快十分钟了。把沈粲的号码拉黑,陆凛尧抬头看着眼泪都快笑出来的宋兰因,以“你是真的想死了”的眼神,漠然道:“你确定还要继续笑下去吗?”
“不……不笑了,不笑了。”
察觉到语气中淡淡的威胁,宋兰因很识时务地摆了摆手,给自己的大笑收了尾。抹了抹眼角的泪,宋兰因含着抑制不住的快乐道:“所以说,你专门过来就是来给我贡献笑——不,我的意思是,你是来咨询什么的呢?是你自己的心态,还是孟摇光的心态?或者,你其实只是来找我倾诉你的恋爱烦恼的?”
说到最后,他已经又快控制不住自己了,还用力拍了两下自己的大腿才勉强压抑住喷薄而出的大笑。估计很少有人能见到宋医生这么没形象的样子。陆凛尧却一点都不荣幸,他漠然凝视着宋兰因:“你要我砸了你的诊所吗?”
“别别别!我不笑了不笑了!”
宋兰因赶紧正襟危坐,然而直到触及陆神俊美无俦的冷漠的脸,陡然又一声“噗嗤”暴露了出来。——苍天可鉴!他绝对不是故意要激怒他!而是认识这么多年,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男人这幅样子?看似一本正经高岭之花,玩调虎离山居然被十九岁的小女朋友抓了个正着,还被接连吃了两次闭门羹,接着就被人撂在一旁不搭理了!——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最让人震惊的是,他居然为此坐立难安,还跑来跟他咨询来了!简直就是世界奇迹之一,事实上光是他能找到女朋友这一项就已经很奇迹了,他原本以为陆凛尧此人只能一辈子打光棍,要么为艺术献身到老死,要么什么时候他觉得玩够了就自己去跳海或者跳崖。可见人只要活得够久,真是什么事都能碰上。宋兰因这么想着,顶着对面男人凉幽幽的眼神,终于努力遏制住了上翘的嘴唇,还咳嗽了一声,才正经道:“所以说,你来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陆凛尧可怕的视线在他脸上梭巡,待确定他真的没有再憋笑后,才慢慢收回了视线:“我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明明还会特意回来接我,还写字条让我喝姜汤,却死活不肯跟我说话,也不接我的电话——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当然生气。”
宋兰因微笑起来,“但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生气。”
陆凛尧投来疑惑的视线,宋兰因神秘一笑。“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试试去给她送饭,最好还要说是你亲手做的——她一定会接受,但依旧不会跟你说话。”
顿了顿,宋医生想到这家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脾气,又摊了摊手,“当然了,要找个不会让你露馅的厨子代替你,否则太好吃的话,人家会怀疑的。”
“我本来就会做饭。”
陆凛尧莫名地看着他,眼神还有些微妙的鄙夷,“我已经给她做过很多次了。”
宋兰因:……宋医生目瞪口呆,陆凛尧却没有关注他的表情,而是沉思片刻后继续问道:“所以你是说,她不是因为生气才不理我,而是为了让我知道她在生气才故意不理我?”
这话说得还挺绕,但宋兰因点了点头。陆凛尧顿了顿,一字一句慢吞吞道:“为什么?”
“如果是为了这个,她不该有更好的办法吗?她甚至都不跟我吵架,也没有骂我。”
“个人性格问题罢了。”
宋兰因笑声里带些感叹,又问,“她是不是曾经跟你说过不许你骗她?”
“……”陆凛尧眼神有一刹那的游离,“她让我在她的事情上不要擅自做主。”
“那就对了,摇光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跟你说过的事你还犯,她肯定是要生气的。”
瞧着陆凛尧不以为然的神情,宋兰因眉毛一挑:“怎么?你不觉得自己错了?”
“是我没有处理好。”
陆凛尧坦率道,却完全不是宋兰因想要的意思,“我那个电话的确太仓促了,她那么聪明,会听出不对是很正常的。”
“……所以,你觉得你就错在让计划露馅这一点上?”
“我应该直接打给权楚楚——不,在更早以前,从再见到她的时候开始,我就该直接把她从这座城市赶走才对。”
男人眉眼平淡,有种漫不经心的残忍凉薄。宋兰因看得心里咯噔一下——他都多少年没见过陆凛尧这个模样了?自从老陆先生去世后,对世间一切的兴致缺缺让他变成一个温和得看似毫无锋芒的人。可这样的陆凛尧,谁都能忘,唯独他是忘不了的。至今他都还深深记得,少年带着满身尘烟站在一片狼藉的城堡之中,转身朝他看来时的模样。老陆总残留着挣扎姿态的扭曲尸体尚还摆在大厅,就在他的身后,而他背对着他父亲狰狞的尸体,正在抽烟。大片天光从窗外扑进来,将少年的身影映得模糊而冷淡。察觉到来人的脚步,他指间夹着烟转过头来,漆黑的发下,是一双狼一般冷而残忍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