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 浔阳城内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看守卫穿着,不似普通士兵,而是皇城的铁骑。 只有东宫之主才能驱使。 远远的,便听一阵马蹄踏来,铁骑兵巡逻的脚步一顿,钢刀出鞘的声响不绝,便纷纷上前,将来的那队人团团围住。 铁骑兵统领大喝:“什么人!”
“放肆!”
“上卿大人,尔等也赶阻拦?!”
如花骑马上前,眉眼冰冷:“还不滚开!”
铁骑兵有些退意,但却不敢动,因为统领还未发话。 统领年纪略大,约莫四五十,胡子拉碴,头戴骑兵帽,腰间别剑,手掌搭在剑柄上。 他看了眼那骑在雪白骏马上、一身丹红官袍的少年上卿,话里轻慢:“我说是谁这么胆大妄为,靠近太子殿下的铁骑兵也敢继续纵马,原是上卿大人啊。想来也是,也只有上卿大人这般年幼无知,不知无畏的,才敢如此行事。”
如花牙口一咬,“你!”
统领嗤笑一声,朝上卿挑衅的看过去:“怎么,难道下官说错了吗?太子殿下是何等身份,我们铁骑兵身为太子殿下的贴身禁军,文武百官百米之外就要下马步行,哪如上卿大人这般的胆大妄为!”
他早就看不惯这个宋怀了。 仗着自己有点嘴皮子功夫,就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给他安排了那么多的案子让他破,后来更是与宋太师那老匹夫认了亲,从此平步青云官拜上卿,凭啥? 他在太子还小的时候就跟在了太子身边,一路陪着太子出生入死,等太子入主东宫后,他才只是一跃当了个铁骑统领。这宋怀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凭啥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就升上上卿的位置? 不过。 还好太子跟他是一条心的。 太子不止一次跟他说过,他对宋怀的不满。 以及对他的赏识。 还许诺他,等这次浔阳城之行,宋怀死了,就给他个平定起义、剿灭土匪的功劳,让他加官进爵,拿个二品将军当当。 统领想到这里,神色愈发自得,周身都散着一种狂妄的自信,出口愈发无所顾忌:“不过想想也是,年纪轻轻就靠着宋太师的关系,官拜上卿,谁这么一遭,能不狂妄?只是上卿大人也该多学学规矩,什么时候该狂,什么时候不该狂!”
不料。 他这句话说完,那骑在高头骏马上的上卿似乎毫不在意他的明嘲暗讽,反倒是笑了笑,但那笑容之中却是冰冷到半点笑意也寻不见,他眯着眼睛打量他,半晌,振了振官袍宽大的袖子,朝如花伸手:“剑。”
如花忙将腰侧挂的剑拔出鞘,递过去。 他指骨修长有力,一握上宝剑,唇角便向上一挑,声音平稳却又阴恻恻的问: “你见过死人吗?”
死人? 当铁骑兵的,谁没见过两三个死人? 这上卿不是在问胡话吗? 这个想法几乎在每个铁骑兵心上都闪过,但刹那间,一阵青光闪过,温热的鲜血便迸溅在他们的面颊、脖颈上。 只见刚才还好端端站在那里满脸不屑的铁骑统领,脖间出现一抹血痕,鲜血四溅,随之那脖子上顶着的脑袋便摇摇欲坠,咕噜噜的一声,便糊着黏稠的鲜血滚到了地上。 宋怀面色静如止水,他将剑重新抛到如花怀里,淡淡说了句:“脑袋捡起来,带给太子瞧瞧。”
“是!”
一个士兵连忙下马,将铁骑统领的头颅捡起来。 这下子,再也没人敢拦着宋怀了。 毕竟,统领都敢直接杀。 这宋大人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宋怀骑着马慢悠悠来到郡守府门前,方才翻身下马,那红袍翻折间,愈发显得意气风发。 他振了振袖,便迈槛进府。 太子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所以不多久,就在下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府门口,笑眯眯的:“上卿大人回来了?”
宋怀不答,只让人把头颅奉上。 太子原本还笑眯眯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但他却强忍着,继续带着笑意问:“不知这张统领做错了何事,上卿大人要如此惩戒,不惜当街斩头,且张统领还是本宫的人,上卿大人是否有些不顾忌本宫的脸面呢?”
宋怀神色不改,“张忠暗自投敌,与城外土匪一窝,不斩,留到何时?”
太子转着扳指的手慢慢捏紧,谁都知道张忠是他的人,宋怀这话,是在暗指他跟土匪勾结,难道上次派土匪去屠白岸村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太子眉眼低垂,神色不明。 他知道也不奇怪。 估计他现在已经在猜谁是奸细了,居然能知道前朝的国库钥匙是一块玉坠,且还在宋青青身上,不是亲信绝不能知晓。 但他一定打破头皮都猜不出来那个奸细会是谁。 想到这里,太子抬眸,眸光清润,面上重新挂起柔而清浅的笑来,“上卿大人怀疑张忠,自有上卿大人的理由,本宫便不多问了,毕竟你与宋太师皆是本宫的亲信,本宫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
宋怀略一挑眉,“那臣,就多谢殿下的信任。”
太子拉住宋怀的手,就往府内走,边走边说,这段时间上京没了他在,有多么的步步艰辛,且上京如今又是如何的风雨如晦。 ....... 等太子离开。 已至亥时。 永安医馆内。 宋怀将官袍随手丢开,换了身青衫长袍,肩挎药箱。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尽管已经换了张脸,但那面上的冰冷戾气却是半点不少。 他闭了闭眼。 等再次睁眼时,已然温润如玉,唇边带笑,犹似春风,眸光清澈,如朗月入怀。 他回到溪水巷。 溪水巷里没挂灯笼,除了月色外,便只剩下凄冷晦暗。 他将院门打开。 恰巧就瞧见从屋子里出来的青青。 他满心的算计筹谋瞬间烟消云散,只余下甜蜜,他扬唇,正要喊一声:“宋娘子。”
却瞥见她眼圈通红,红唇破皮。 一怔。 “宋娘子,你怎么了?”
青青没看他,依旧失魂落魄的走着,擦肩要过时,他瞧见她睫上晶莹,似刚哭过。 他心里不知怎的,有些慌,忙抓住她的手腕。 “宋娘子?”
他此刻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颤抖。 青青被他抓住后,步伐顿住,她似乎做了些心理建设,才转头看来,扬起一抹勉强的笑,但却慢慢将他拽着她手腕的手扒开,“裴郎中,我困了,想回去休息。”
原来是这样.... 他松了口气。 但依旧有些小心翼翼的,“宋娘子若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定要与裴某说,你我...是邻居,我会竭尽所能帮你。”
青青神色如旧,还是那样扯着嘴角笑,满是苦涩和牵强:“好的,多谢。”
他总算是放手了。 站在原地,看着青青一步步离开院子。 不知为何,他的心依旧慌乱,如针扎般刺入他的心底。 他总觉得她在越走越远,这种极致的恐慌促使他快步回到屋子。 等察觉矮柜和椅子都和之前别无二样,而里面的东西也未曾缺少后,才有了片刻的镇定。但心中的不安和疑惑却是一点没少,压得他难受不已..... 他不是真的宋子衿。 不是真的刺客。 同样也不是裴玉、宋怀。 ..... 他到底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