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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
京中风雨如晦。 边境的叛军也步步紧逼,攻城略地。而京中更是乱作一团,先是太子的江良娣杀了她母家满门,后是太子开始大肆动用人员搜寻临空寺那座山,任何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不允许放过,隐约有人传出来,说听擅长盗墓之人提了一嘴,这太子搜寻的方式像是在找墓穴或者是藏宝的洞窟。 紧接着,又是十二皇子和李昭仪失踪,皇帝一病不起。 后来又听人说,原本扰乱浔阳城的那波土匪,后来加入了叛军的队伍。 这支越来越强大的队伍,正不断往上京涌来,城中百姓人人自危,有些官员也怕得不行,可令人惊诧不已的是,太子好像并不是很关心这所谓的叛军队伍。 至于首辅府。 门庭冷漠,除了宋景和偶尔前去雪中送炭,倒无人再去。 也不是那些朝廷官员不想去,而是不敢去。 这宋怀府里的侍卫也不知怎么养的,各个身强力壮,武功高强。而京中官员家里不准豢养私兵,超过一百名护卫便算是豢养私兵,所以家家护卫也就那么多,一起上都抵不过宋怀府里的一个侍卫。 他们哪儿还敢去闹事? 不过据说那首辅夫人,自打首辅盖棺入土后,便不再闹腾了,整日练字作画,逗猫赏花。 有人便说这首辅夫人也不似那般爱首辅。 可那日撕心裂肺的哭又不似作伪.... 看不透。 只能说是看不透。 ** 可等叛军总算攻下所有城池,兵临京城时,群臣慌得六神无主,却见那太子却是主动来到城门口,将城门大开,把那些叛军领进了上京,随即带着那群叛军便将所有皇子都斩杀殆尽,最后杀至宫门。 整个皇宫都在叛军的掌控之下。 太子手里提着剑,一步一个血印的走向皇帝寝宫,他看着躺在龙床上的病弱皇帝,面上的笑意始终清浅,“父皇。”皇帝颤着手指向太子,“你...你这个逆子!”
太子笑意不改,而是提着血剑坐在床边上,看着因为激动而不断咳嗽的皇帝,温声:“父皇,你知道你错在哪吗?”
皇帝已经咳得说不出话了,只得怒瞪着太子。 太子毫不在意,眉梢微挑:“你错就错在写了立十二皇弟为储君的诏书,不然儿臣也不会这么急不可耐的便要送你仙去。”
“不过...现在就算你不死,也没有办法了不是吗?”
太子的手慢慢抚摸起皇帝颈处的动脉:“儿臣所有的兄弟都被这把剑杀了,儿臣不继位,你这皇位可就要流向外人了。”
太子的手疏忽收紧。 因为脖子被掐住,缺少呼吸,皇帝翻着白眼,努力蹬着双腿、拍打着纪北淮的手,可无论他如何挣扎,那只手愣是不松分毫。 片刻。 他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平静。 纪北淮将没了气息的皇帝丢回床上,用床帘擦了擦手和染上血迹的长剑。他眼波微转,看向自打他进来就吓得往柜子夹缝里面躲的大太监李德生,“没用的东西,父皇都驾崩了,你还愣在这做什么?”
李德生忙手脚并用爬到殿门口,看着外面满满当当的叛军,吓得更傻了,但他强迫自己镇定,用最大的嗓门喊道: “陛下——” “驾——崩——了——” ...... 纪北淮从皇帝寝宫走出来,面上满是悲伤,可眸子里却洋溢着愉悦。 宋怀死了。 纪弘煊和李昭仪死了。 老皇帝也死了。 前朝国库钥匙也落到了他手里。 他是最终的胜利者。 不一会,他的亲卫赶过来,朝他回禀:“殿下,皇后娘娘也薨了。”
纪北淮原本满脸的悲伤,此刻再也压抑不住体内的愉悦了,掩住面便低低笑了起来。 死得好! 他的母亲是梅妃,当年任是谁瞧了梅妃,不得道一句‘美人倾城’? 却被皇后以宫中偷人为由沉湖而死,最后皇后因为自个无法生育的原因,还假惺惺的安慰他,将他接去了她宫中抚养。 那年他五岁,所有人都觉得他年纪小不记事。 可他怎么可能不记得杀母之仇? 又如何能真诚叫她一声‘母后’? 所以他每夜都要抱着母亲送的兔子,偷跑到母亲的宫殿,跟自己的奶娘哭。被皇后发现后,皇后便一把火烧了母亲的宫殿,同时烧死的还有他的兔子以及奶娘。 随后,还要抱着他安慰道:这些东西都是恶鬼!梅妃舍不得你,所以附身她们,故意来缠着你,等找到机会就会把你也带走。 这个假惺惺的女人。 死得好。 可纪北淮笑够了,从手中抬起脸来看着皇宫跪了一地的人时,满满的愉悦,他想要的都得到了,他想杀的人都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忤逆他的话了,也没有人敢动不动就杀他的人了。 可不知为何,就是有些怅然若失。 他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天在宋怀的灵柩前,那一个巴掌是那么的疼,那么的响亮。 她知道的吧? 是他杀了宋怀,所以她肯定很恨他。 一向温婉跟个兔子似的人,一下子就露出了爪子,恨不得把他挠得浑身冒血。 纪北淮突然很期待。 因为他觉得宋青青肯定不会屈服于他,要是他必须要她屈服呢? 她会哭? 还是会继续打他? 所以他登基大典时,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宣首辅夫人入宫。 结果他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有了个抗旨不遵之人。 纪北淮穿着龙袍,坐在椅子上转着笔想了想,最后荒唐一笑,朝李德生道:“你去问她,鹿溪、阿七、孙老太、殷宛白、媛媛,这些人的命想要吗?”
果不其然。 她来了。 穿着一身孝服,发间别着白花,眉眼间不忧不喜,一进入书房,便朝他下跪,规矩行了一礼:“臣妇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北淮笔尖抵着下巴看她,“你过来。”
青青起身,朝他靠近。 纪北淮没喊停,她便不停,直至在接近他一米的地方,青青才停下来,低着眉眼,“陛下喊臣妇来,有何事。”
却不想纪北淮长臂一伸,抓住了她的胳膊,就将她按在桌子上要吻。 青青直接一巴掌打过去。 然后猛地后退,满眼厌恶,“你这个畜生!”
纪北淮捂着被打的脸颊,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会打我。你虽然爱哭,但从没在我面前哭过,除了宋怀死的那日你对着我哭了,可你也是为他哭的。”
即使没有被他亲到,青青也觉得恶心。 纪北淮双手撑在书案上,看着青青,柔声道:“我知道我送给你的栀子花你直接丢了,我也知道我送给你的翡翠扳指,当天你就丢到了巷子里,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没有一丝感觉,为什么?当时的宋怀还是宋子衿,你应当厌他比厌我还要深,你为何当时还会对我毫无波澜?”
青青冷冷看着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陛下说完了吗?要是说完了,就把那些人放了,臣妇府上还有事要处理,想先走了。”
纪北淮笑意加深,“青青,你走得掉吗?”
“朕,” “现在可是皇帝。”
“想要什么得不到,朕现在偏偏就是想要你。”
“你恶心!”
青青气得眼睛都红了,骂着他,“我不喜欢你,你这样有意思吗?!”
纪北淮缓缓朝她靠近,“你以为朕会像宋怀那么蠢?想要一个人还一步步谋心?”
眼看他就要搂上她的腰,青青猛地后退,将书架上的书拿出来,就朝纪北淮用力砸去,随后趁机跑到书房门口。 却发现书房的门怎么都推不开。 纪北淮站在那里,盯着青青,“我说过的,你走不掉。”
——“是吗?”
几乎纪北淮的话音落下,书房外便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青青一愣。 这个声音.... 随即便见书房的门被一剑破开,随着烟尘和破碎的门板,一身太监服饰的意气郎君正持着剑站在书房门口,他挽了个剑花,便将剑收入鞘内,眼梢微眯,看着纪北淮,“陛下挟持臣妻,想做什么?”
青青看着他,心脏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 她的眼泪几乎模糊了眼睛,刚才被纪北淮欺负的时候,她愣是强忍着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可不知为何一看到宋怀,眼泪便不要钱似的,只想往下落、往下落..... 纪北淮看着书房门外的人,笑了下,“宋怀,你没死。”
他顿了顿,“也对,你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死的,可是...你真的觉得现在回来还有用吗?”
“现在整个冀朝都是朕的。”
“所有军权也都集中在朕的手中。”
“让朕猜猜你为什么回来送死,”纪北淮重新坐回椅子,双腿翘在书案上,道:“是来找青青的?”
他打量了下宋怀身上的衣服,笑了起来,“为此你居然不惜扮成太监,还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随着纪北淮的一声命令,外头的禁卫军赶来。 无数把剑架在宋怀的脖子上。 可宋怀却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一双墨黑瞳仁看着纪北淮,嘴角的笑意慢慢扬起,“陛下猜对了,臣此次回来,就是来找宋青青一起死的,好当一对鬼鸳鸯。”
随着他指尖微微敲了下架在他脖子上的剑。 一瞬间。 所有禁卫军的剑便都转了个方向,对准纪北淮。 纪北淮面上的笑意微僵,他下意识看向青青,只见宋怀一来,宋青青那张脸上瞬间便流下了眼泪,为什么? 宋怀欺负她的时候,她哭了。 他也欺负了她,她为什么不哭? 他弄不明白, 她应该是个爱哭鬼的,为什么无论他在她心里是个好人还是个坏人,她都无法对他哭? 明明跟他幼年养的兔子那么像.... 明明他起先也是想娶她为妾,拿到那个玉坠之后,就好好对待她的,谁敢欺负她,他就杀了谁。 纪北淮重新看向宋怀,“我一直输给你,本以为这最后一次我是赢了你的,没想到还是我输了。”
他看着无数把指向他的长剑,最后伸手抓住一把最靠近他的剑,直接捅进自己的心窝处。 他输了可以。 但他的命一定要牢牢抓在他自己手里。 纪北淮喷出一口鲜血,他视线渐渐涣散模糊,直至最后看到的画面,便是宋青青像个蝴蝶一般扑进宋怀的怀里,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 不知怎的,他便颤巍巍伸出手,像是要替青青擦掉眼泪。 慢慢地。 宋青青那张脸变成了一张张不同的面孔。 有母亲、有兔子、有奶娘、有他宫里的那些宫女姐姐们。 她们的命,他从来没亲手抓住过。 他的命,一定要自己...牢牢地...牢牢地抓住。 纪北淮意识消散前,颤颤一笑。 他的命。 自己是抓住了的。 ... ...... 在得知纪北淮被杀后。 原本从东宫出来的妃嫔侍女一个个都卷着细软要逃,江芙也不例外,她抓了一大把金叶子,刚出宫门,就被一堆禁卫军围住了。 她慌得不行,把金叶子一个个丢在地上,“都给你们,全都给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禁卫军们对于她的金叶子一点也不感兴趣,持着剑就朝她一步步逼近,眼看那长剑就要举起来一下了解她的性命。 江芙猛地闭上眼睛。 不想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反倒她腰际被人一把搂住,她睁开眼,便瞧见沈玦冰冷的侧脸,他手里拿着带血的剑,杀了禁卫军后,就带着她一路逃,可追过来的禁卫军却越来越多。 直到他们被逼在一个死角。 禁卫军还在源源不断地往这边包围,江芙看着沈玦,还是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沈玦没看她,他满眼都是冰冷的杀意,紧紧盯着禁卫军们。 但还是张嘴回了她,“怎么?来的不是封连秋觉得可惜了?”
江芙就知道。 他一开口准不是好话。 那些禁卫军互相对视一眼,便直接包抄上来。 沈玦将她的腰搂紧,便持着剑在禁卫军中发了疯似的砍杀,直至最后,他拿着剑的手被一剑砍断,他忍着疼,搂着江芙的手却是一点没松。 眼看长剑就要落下。 沈玦翻身,将江芙压在地上,用后背将那一把把长剑挡住。 无数把长剑贯穿他皮肉的声音伴随着他一声闷哼,鲜血顺着他嘴角流下,他恶狠狠地瞪着江芙, “贱女人。”
“小爷他妈真是被你害死了。”
这是他第一次说脏话。 以前即使与江芙斗嘴再狠,也没有骂过一句。 江芙眼里储满了泪,她看着沈玦,“为什么?我...那么爱钱,还爱权,你不是最喜欢你师姐的吗?你来救我做什么?”
沈玦抬起还剩下的那只手,将嘴角的血迹擦去。 可他的意识却愈来愈模糊,就连空中青鸟的悲鸣和江芙的哭声都听不大清,但他还是硬着嘴皮:“要不是师姐喊我来救你,不然我会来?难道你还真以为...” 又一批长剑贯穿他的血肉。 沈玦瞪大双眼,死死的看着江芙,他张着嘴,浓稠的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来,可他依旧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可发不出声音。 他想说: 难道真以为我能看得上你? 明明...明明之前这句话对江芙说了无数次,为什么这一次没说出去会那么不甘心? 可他真的张不开口了,真的发不出声音了,他看着江芙那张流满泪的脸,伴随着又一批长剑贯穿他的血肉,江芙那张第一次为他哭的脸,彻底从他瞳仁里消失。 ... .... ..... — 这京城的天,越变越奇怪。 — 先是太子逼宫、登基。 后是死掉的首辅复活,叛军居然是首辅的兵马。所有人都以为首辅要登基为帝,赶忙去攀附,不想他竟是扶持了十二皇子一个尚未满周岁的幼童登基。 可十二皇子和李昭仪不是始终了吗? 怎又好端端的活过来了? 他们想着,这样也好。 这十二皇子毕竟是先帝的血脉,这冀朝的皇室落到十二皇子手里,起码比落到宋怀一个外姓人手里要好。 不想这十二皇子登基后。 李昭仪垂帘听政,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改国号为‘懿’。 懿? 这不是前朝吗?! 随着李昭仪身份浮出水面,所有人才算是明了,这李昭仪明明就是前朝长公主的独女,当初她逃走,因为是女子,没有人觉得一个女娃娃能光复前朝,便也没放在心上,而是专心致志的搜查前朝九皇子姬玉的下落。 没想到啊。 这九皇子没回来抢皇位。 反倒是这长公主的独女,复了前朝。 这样也还行,国号改了而已,这皇位上的十二皇子不还是先帝的血肉吗?这皇位还是纪家人的。 可是.... 这垂帘听政的李昭仪当上太后之后,怎么就开始跟楚家那个庶出的公子楚若瑜开始眉来眼去了?而且这眉来眼去的趋势,看样子还不止单单好了一两日的样子..... 群臣愈发看不懂这趋势了,但他们唯一能看懂的趋势便是,一定要讨得那位首辅大人的欢心。 这首辅大人如今可如日中天。 把控朝中所有的势力,甚至就连李昭仪也得听他的。 青青在后院里,是不懂这些的。 她只知道每天逗猫浇花,荡秋千、逛街,和忱音殷宛白说八卦,问孙奶奶今晚吃什么,跟媛媛玩过家家酒,偶尔鹿溪和阿七会游历回来,给她带五湖四海的特色礼物,跟她说江湖风貌是如何勾人。 可有一件事,是青青一直耿耿于怀的。 那就是宋怀实在是太忙了! 忙得不得了! 根本没什么时间陪她。 就这样他忙了两年,青青都打算不让他晚上进屋睡了,他却突然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蒙着她的眼睛,然后牵着她的手走了好长一段路。 期间她问了无数次: “你要给我什么惊喜?”
.... 而宋怀的回答永远是:你马上就知道了。 等她头上的布被取下来后,青青的眼睛就被眼前的一切点亮了。 只见红灯彩带,红烛满船。 她此刻正站在船中央,宋怀穿着一身婚服,芝兰玉树的站在她身前,刚才从她头上取下来的布居然是红盖头。 他将手里的喜秤放下,取来两杯酒,一杯笑着递给青青,他声音清润:“娘子,该喝交杯酒了。”
青青看着烛光中的他,双眼慢慢被雾气蒙住。 “你...都记得?”
宋怀低低笑着,将交杯酒递到青青手心里,与她交相饮下交杯酒后,他眉梢眼角弯弯的看向青青,温声道: “欠你的任何东西,我都记得。”
“宋青青,新朝的事情忙完了,我跟朝中告假了三年,可以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知你喜欢安稳,也只是因为去别的地方你担心没有办法护住自己而已。这山川大漠,日升月落,有我护着你,你想去哪都可以。”
.....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