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苏哈接受了帖木儿的命令后,便在湾仔码头坐船去了对面的九龙港。 船到维港中央时,苏哈看了看天色。 彤云密布。 风势渐大。 “眼下快到四月份了,按照本地渔民的说法,三四月份之交会从南海方向袭来狂风暴雨,与孟加拉湾类似” 想到这里,他不禁忧虑起来。 抵达九龙港后,他很快就来到了九龙城寨。 此时的九龙城寨经过特鲁琴人长达三个月的修葺、扩建后,已经是九龙港北面高处的一座大型军堡。 以以前的九龙城寨为中心,大致呈长方形,东西长约三里,南北宽约一里,方圆八里,只比南面香港堡的十里周长略小。 用上了混凝土的城墙高约两丈,厚约一丈,中间自然没有夯土,他们没有这个时间,也没有这么多黏土供他们使用。 全部是用混凝土混合本地的石块垒成,时下远东地区最牢固、坚实的建筑物显然是西班牙人的马尼拉城,其设置在巴石河出海口附近的圣地亚哥堡城墙厚达十米,全部用石块垒成。 就算用时下欧洲各国最强大的一级战列舰的六十四磅重炮进行轰击也是徒唤奈何。 眼下帖木儿只有两个旅的骑兵,加上一千五百海军陆战队,还分驻两处,两座城堡自然都显得空空荡荡。 之所以建这么大,帖木儿并不是好大喜功,而是因为他得到了乞塔德的严令。 “必须将香港岛、九龙半岛建成我国转移大清人口的基地” 于是,两座城堡加起来就可以容纳五万户、二十万人口居住! 时至今日,在九龙堡东西不远处还可以见到一排排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窑场,那里有砖窑、瓦窑、水泥窑,眼下这些窑场暂时停下来了,其中自然有被俘的一千清军水师的累累白骨和斑斑血泪。 在大肆营建的那几个月,这一千人分成了好几拨,但主要是将九龙半岛的黏土、石块、木材用肩挑背扛的方式运到两大工地。 经过特鲁琴人的疯狂营建后,九龙半岛、香港岛已经没有较大的树木了。 随着舰队而来的还有好几台专门用来处理石块和木材的蒸汽机,在它们的协助下特鲁琴人才有可能在短时间里将这座城堡建成,并能满足简单“拎包入住”的标准。 苏哈走进九龙堡正中间的主要以特鲁琴官员居住的区域后便直奔年忘我的住所。 年忘我是包衣奴才,如果他的主子是亲王或者皇帝,那他就极有可能成为年羹尧、李卫那样的人物,不过他的主子只是宁夏将军,便没有这个可能了。 但他依旧能成为将军府的亲兵,显然是有两下子的。 对于现在的一切,他既感恩又很满足。 年家,不可能在大清复起了。 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到自己的家人在宁古塔时备受那些刚从“野人女真”变成“新满洲人”的肆意欺凌,他就泪眼婆娑。 此时,就算大清可以赦免年家,他也不想回去了,他是汉人,回去之后在满人面前还是奴才,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 但投降的满洲八旗军将就不一定了。 “笃笃......” 年忘我正在房间里安排即将来临的防御战时,房门响了,然后苏哈那张大脸就伸了进来。 “老年” “......老苏” 话一出口,年忘我就意识到不妥。 “老子已经是少将了,苏哈还是一个上尉,虽然按照他的功绩没多久就会升到少校的位置,但与自己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自己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以前他是主子,而自己是奴才啊” “咳咳”,想到这里,他不禁轻咳一声,然后正襟危坐起来。 作为情报局的骨干,年忘我这点小心思岂能瞒过苏哈? 不过苏哈到底是见机极快之人,马上给他行了一个军礼。 “职部苏哈拜见年将军!”
年忘我这才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见外,坐吧” 苏哈在年忘我面前坐下了,将帖木儿吩咐的话复述了一遍,年忘我听后便点点头,“人家有几万大军,我只有三千人,自然不会处处设防,肯定只在紧要处布置,殿下也太小心了” 看了看苏哈,“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苏哈摇摇头,“没有了” 年忘我不禁有些诧异。 “我部的布防早就向殿下汇报过了,他也亲自过来一一视察过,又派苏哈过来重复一遍是什么意思?难道对我还不太信任?”
他不是情报人员,又长期从军,自然不会像苏哈等人那样善于隐藏神色,于是,他脸上一闪而没的些许不满马上就被苏哈捕捉到了。 苏哈笑道:“也不是殿下不信任将军,而是兹事体大,须臾马虎不得” 年忘我没有说话,端起茶杯就喝了起来。 苏哈见状便继续说道:“我特鲁琴王国什么都好,但国内各色人等一律平等倒不见得合适” “哦?”
“陛下是土尔扈特汗国的大王子,为何不以蒙古人为尊,就好像大清一样,用旗人来压制汉人,又让汉人在文官队伍做大,这才是治国之道啊” 年忘我虽然是汉人,但又是旗人,刚才苏哈嘴里的“旗人”显然也将他包进去了,如果是以前,年忘我肯定是深以为然,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突然警惕起来。 “上尉,你这是哪里话?我国崇尚功绩,无论是军功,还是政功,抑或在教书育人、工匠技艺、宗教见解方面,但凡有功,必定受奖,我看这才是真正的平衡之道,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咳咳”,苏哈神色一变,犹豫半晌又说道,“那是,那是,对于打小就从特鲁琴各级学堂出来的人来说自然如此,不过我等终究不一样啊” “有什么不一样?”
“将军,假如,我说的时假如啊,只是打个比方,假如此时大清愿意重新接纳我等,并赐予爵位和铁杆庄稼,几辈子衣食无忧,将军是否会动心?”
年忘我怔怔地看着他,“难道殿下让他来试探我?”
便正色答道:“我以前虽然是旗人,但也是奴才,就算得到朝廷赦免,也还是奴才,放着正经主子不做,岂有巴巴地去做那奴才的?”
“这些话,就到眼下为止,今后千万莫要说了!”
“是是”,苏哈赶紧应道,“将军是知道的,中央情报局除了情报工作,还有......,将军体谅则个” 年忘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自从情报司改成中央情报局后,各地的情报人员除了刺探敌情,也有顺便留意各地官员政绩、在百姓嘴里口碑的秘密任务。 当然了,这些自然不会出现在特鲁琴会典上,但已经是王国一个公开的秘密。 与明时的厂卫除了刺探情报之外,还拥有随意缉捕百姓、官员不同,情报局的人员只有“刺探”的职责,并无缉捕、审讯、关押之权,除非涉及到里通外国或者欲图对王国政权不利的事情。 苏哈又与年忘我东扯西拉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年忘我更是疑惑了。 “首先,殿下显然是信重于我的,否则不会让我来担任直接面临清军陆上主力的九龙堡守卫的重任,何况我的防务布置他也亲自看过几次了,连秘密据点他也瞧过” “今日清军水师又来了,如果他不放心,派一个自己的亲兵过来再叮嘱一番也就是了,为何将苏哈派过来?”
“还有,一路上苏哈功勋卓著,很快就会高升,按说此时应该服服帖帖为王国做事才是,为何刚才又说出这番听起来十分刺耳的话语?”
“虽然大战在即,情报人员有留意己方大将动向的职责,但直接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又是何意?”
想了半天,也没个究竟,终究是放心不下,便叫来一个亲兵。 “刚才苏哈上尉出去后去哪里了?”
没多久,此人就回来禀报了。 “将军,他去后山了” 年忘我暗忖:“大战在即,如果不是殿下有特殊交待,情报人员是不会轻易出去的,而且之前他已经将清军的数量、构成、布置的消息全部弄到手了” “还有,我国在后面山中建有秘密据点,据点自然有许多人知晓,但用来做什么,便只有我与殿下两人知道,连苏文英、苏莱曼两位重臣也不知道,还都是工程兵自己建造的,没有用到工匠和俘虏” “难道......” 又摇了摇头,“他是情报头目,应该在后山也布置了一些暗探,此时去瞧瞧也没什么,我这是怎么了,如此疑神疑鬼起来?”
最后,终究是放心不小。 “你带着几个人悄悄跟着苏哈上尉,记住了,千万莫要惊动他,他若是前往狮子山秘密据点就继续跟着,如果去往他处,略略跟一段也就是了” “是” 苏哈离开城寨后便向后山走去。 他是情报头目,自然没人阻拦,就连年忘我布置在山中的暗哨也不会出现。 说起来,在特鲁琴远东总督辖区的人员中,除了帖木儿以及他的亲兵,就是情报人员能有这样的自由了,何况苏哈还是情报头目? 很快,苏哈就来到了狮子山脚下。 看着山上藏在树林中的据点,暗忖:“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殿下连情报人员也不许参与?”
他掏出望远镜查看了起来,可惜的是,狮子山山顶是整个九龙半岛唯一还保留了大量树木的地方,在望远镜里,除了影影绰绰的建筑物,便是密集的树木,根本无法看清楚究竟。 “轰......” 就在此时,远处的海战开始了,炮轰声让他神色一凛。 半晌,他没有上山,也没有原路返回,更没有走通往深圳河的小路,而是沿着一条只有情报人员知道的密道往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