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城,就好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上空冒着黑烟。 三千特鲁琴旅、一千狼兵,是不足以让百万人口的城市安稳下来的,何况城里还要五百满兵、一千绿营兵、五千勇字营! 城里还有大量的大户人家,每户都有不少家丁,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在少数,如果算上青壮,怎么说也有五万以上。 更何况,城里还有参将、佐领、布政使、按察使、提督学政、广州知府、南海县令、番禺县令(他们都在城里办公)一干人等。 慢慢地,以按察使为首的官员反应过来了,首先进城的所谓狼兵除了少数人确实像广西人,但大多数却是一个个身材健硕,长相像北方人多过两广人士。 更有甚者,里面甚至还夹杂着带着西洋面孔的人! 这肯定有问题,不过,城里真正有战斗力的只有那一千五百满兵、绿营兵,剩下的勇字营虽然有五千之众,但战斗力孱弱,何况他们还是被两广总督、广州将军挑剩下的。 但他们依旧不敢挑明,就好像将脑袋埋在沙堆里的鸵鸟一样,虽然明知不对,但显然不敢将灾祸突然降临在自己面前。 城里也弥漫着不安,特别是靠近码头的十三行商家,他们个个富可敌国,又豢养着大量的家眷和奴仆,如果进城的不是清兵,而是敌人,那就是连锅端了。 不过,虽然特鲁琴人人数少,但他们中的一千人住进了城中最大的绿营兵大营,一千人住进了以前大校场附近的前平南王大营,都可以就近监视绿营兵、勇字营。 一千人或在把守城门,或在城墙上值守,爆炸发生后,年忘我立即以“敌情紧急”的理由在城内施行了宵禁,进出都不许可,这让城里已经觉醒的官员也是无可奈何。 费元龙,时任广东按察使,作为一省提刑按察,在军事主官不在时实际上就是军事最高长官,他是最先察觉不妙的。 首先,这些广西兵入城后,根本没有向他汇报大小事务,只是与广州知府、留守绿营兵将领、李星垣之子李光文做了交接,然后就接管了整座城池。 他是文官,原本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既然有人主动接管城防他也巴不得,但他们让一千人驻扎在满城附近的贡院,虽然打着就近防御满城的理由,但他们并没有派人去满城与留守佐领接洽。 这就很奇怪了。 清朝不比明朝,明朝是妥妥的重文轻武,但清朝虽然文官稍强,但也强不了多少,武官不搭理城里的最高文官也是有的,但大清可是满人掌权的国度,无论文武,新到者无一不要进城去拜会广州将军。 若是将军不在,那也是要拜见留守将领和师爷的。 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城外的爆炸声加剧了这份不安,整座城池就好像一大堆干枯的柴禾,一丁点火星就能引燃,费元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最担心的倒不是敌人冒充清兵入城,而是敌人突然沉不住气了在城中大掠! 特鲁琴人虽然施行了宵禁,但并没有禁止有品级的官员自由行走。 于是,费元龙召集布政使、提督学政、满城佐领、李光文以及勇字营临时统领吴三彪一干人等举行了紧急会议。 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年忘我等。 当俄木布返回城里后,立即将在各处要地值守以及巡逻城市的士兵召集过来询问。 他最关心的显然是到底是谁在与哈图联络。 果然,只见一个士兵说道:“爆炸发生后,城里一片鸡飞狗跳,年将军也紧急下达了宵禁的命令,没多时,除了一些官员以及他们的奴仆,街面上便没有更多的人了” “靠近码头的地方,以城门为界,西边是以十三行为主的商家云集之地,东边则是一些行会、帮会聚集的地方,其中占据了最大地方的就是乾坤会” “爆炸响过没多久,就有人从那里出来,在广州城,按照清人的规矩,一般是不允许骑马的,但此人竟然大大咧咧骑着一匹马往内城方向奔去,自然被我们拦下来了” “此人十分蛮横,还掏出了身上由满城颁发的可以自由出入的腰牌,我们自然不理会他这个,便将他扣了下来” 俄木布一听自然大喜,不过此人嘴巴也严实得很,无论他如何软硬两方面逼供,此人都是大骂不止,还将广西总兵梅海泉一并骂上了,什么“满门抄斩”之类的威胁话语自然也不时冒出。 此时,特鲁琴人依旧以广西狼兵的面目出现,虽然越来越尴尬,但终究能掩饰不是,故此,俄木布只得将此人关押起来。 得知费元龙等人聚在一起议事,俄木布赶紧找到了年忘我、苏文英。 入城后,他们的大本营设在武院,也就是专门用来举行武秀才乡试的地方,该地恰好距离按察使衙门不远。 “将军、副大臣” 年忘我是少将,苏文英担任过礼部副大臣,俄木布故有此说。 “根据各方面反馈过来的讯息,城中可谓是一触即发,别的不说,城中的大户人家都在聚集家丁和青壮,特别是十三行,他们每家都有几百青壮,还都有不少冷兵器,若是聚在一次就有几千人!”
“故此,职部建议,既然是这样,我等也不要遮遮掩掩了,大大方方亮出特鲁琴的旗号,换上我们自己的军服和武器,这样的话应付起骤发的变乱起来也从容的多” “另外,立即派人围住按察使衙门,将正在这里商议的官员一网打尽,以前我们想主动召集他们又不够资格,眼下好了,他们主动送上门,我们岂能错过?”
苏文英也说道:“小布说的有道理,城中危如累卵,若不尽快换上我军的武器,光凭着广西兵的冷兵器绝对应付不过来” 年忘我点点头,“你们说的不错,我也察觉到了,我马上安排” 年忘我出去安排去了,苏文英坐镇大营,俄木布又想到一事。 他立即提审了汉宫秋月上的那名拉皮条的年轻人。 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特鲁琴人的军服,那年轻人一见不禁大惊失色——虽然以前特鲁琴人没有登上广州码头,但已经有人在佛山、澳门等地看到了。 “不错,我们是特鲁琴人,进城的兵马也是如此,赶紧说吧,沙洲上的疍户怎么样了?”
他说的沙洲指的是珠江口附近的龙穴岛,疍户中的一些头面人物都住在那里。 年轻人倒没有嘴硬,说道:“自从周吉勋逃脱后......” “什么?周吉勋逃了?”
“是的,当时哈图想将他沉入河底,正好被那个喜欢他的疍户妹看见了,便救了他,最终还是被哈图察觉了,之后城里便出来一队兵,将沙洲上疍户中的男人全部杀死,年轻好看的女人则卖到城内教坊区做官妓” “那个疍户妹也在其中” ...... 教坊区。 冼三妹正处于昏迷中。 这几日,她病了,整日高烧不止,但没有人任何人来关心她,如果不是广西兵突然驾到,她估计还要拖着病体接客。 作为对犯罪官员女性家属的惩罚,官妓是享受不到普通妓女的自由的,她们既没有酬劳,也不能拒绝任何客人。 为了羞辱她们,管理教坊区的人往往会让得到主子赏赐的奴仆、伙夫、马夫等下人进去寻欢作乐。 这些人可不会怜香惜玉,可着劲对她们进行摧残,很不幸,冼三妹很快就怀孕了,此时没有什么避孕措施,或者说就算有也没什么用。 否则也不会有韦小宝。 冼三妹今日烧的特别厉害,她不知道的是,不是她偶感风寒,而是因为终日接客,既让她身心俱疲,也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伤害,进而引发了发烧。 这种发烧不是用此时的中药能够医治的,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教坊区管事的自然不会理会,若是她们熬得过来,等病一好自然继续接客,若是病死了,用草席一卷在城外草草掩埋也就是了。 冼三妹的结局显然是后一种。 她也知道自己的结局,此时,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意识,弥留之际,她的眼前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年轻公子的形象。 他与此时她所见到的书生公子都不同,俊俏中带着英气,还有一丝狡黠,但待人又十分温和,他扮演的花旦神乎其神,几乎可以乱真。 对于疍户人家来说,看戏是他们唯一的娱乐,此人的出现立即吸引了一大片疍户妹,冼三妹也是其中之一。 似乎这位公子对她也有些好感,时常与她来往,这让三妹心花怒放,一门心思便全部扑到他身上了。 直到...... 发生的惨事她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他正在走近,最后他的脸越来越大,整个将她罩住了。 “周郎!”
冼三妹最后大喊了一声便彻底昏过去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自然不是周吉勋,而是俄木布。 将冼三妹带回武院,经过苏文英查看后,她显然要得救了,她是因为外伤引起的感染发烧,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特鲁琴人能够救治。 带回冼三妹后,俄木布又带人来到了城中最大的军营——勇字营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