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学后,丹尼尔和阿诺紧拉着手走出教室。 米娅从后面追了上来。她是个个子高挑敦实的姑娘,虽然才刚刚九岁,但是已经快和苏珊老师一般高了。一张方形脸,和稍短的下巴,使她看上去充满了男孩子的阳刚和韧性。一头浓密的长发束成一个马尾,正随着跑动的动作漫天飞舞着。同样浓密的眉毛下面是一双漂亮有神的大眼睛,就像仲夏夜里的繁星般闪烁着。 “等等我,阿诺,丹尼尔,你们两个要去哪?”
米娅大声喊着。 阿诺和丹尼尔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们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可以告诉我吗?”
米娅停下来气喘吁吁地问。 丹尼尔说:“要去抓坏人,可能会很危险,所以我们不想要有女孩参与。”
“抓坏人?”
米娅眼睛一亮,“这种事我最在行了,上个星期我玩抓坏人游戏……” “行了米娅。”
阿诺打断了米娅的话,“我们可不是去玩什么游戏,我们是去抓真正的坏人。你还是不要跟着去了,是真的很危险。”
“什么坏人我都不怕,我说得是真的。要说体格,你不一定比我强。”
米娅说完拉起袖子,将一只强壮得像男孩一样的胳膊展现在阿诺面前。 丹尼尔对阿诺使了个眼色:“行了,让她去吧,说不定她能帮助我们。”
“那好吧,你跟着我们,如果发现危险就马上跑出去报警。”
阿诺说。 “嗯!”
米娅兴奋地点了点头,背好书包,紧跟在丹尼尔和阿诺身后。 公交车在市中心开了大约十多分钟,朝一条辅道上拐去。阿诺看了看路边的指示牌,上面写着赛马道103号,提示丹尼尔和米娅已经到了。 三个人走下车,丹尼尔把藏在书包里的五截鞭拿出来,紧紧地握在手上转了几下。五截鞭发出“嗖嗖”的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十分清晰凌厉。 阿诺打开他的书包,将那根折成一个半圆状的大拇指粗的树枝拿出来,学着丹尼尔的样子在手上甩了几下。树枝也发出“呜呜”的响声,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阿诺满意地重新就树枝圈成一个半圆状,装进书包。 木棉湾小区其实是一个非常破烂的宿舍楼,看上去很有些年限了,墙上的石灰掉了一块又一块,露出里面的青砖和水泥。相同的宿舍楼有好几栋,每一栋都差不多,杜兰德到底住在哪里呢? “我觉得马克是不是搞错了?杜兰德是一名医学教授,他怎么会住在这种地方?真是奇怪!”
阿诺嘟囔了一声,这时正好有一个人从他面前经过。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穿着一件灰色的夹克和深棕色的长裤。裤子的膝盖已经破了一个洞,一双球鞋上也沾满了石灰,看上去脏兮兮的。 阿诺走过去:“你好,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杜兰德的人吗?”
男人停了下来,用他那双警惕的小眼睛盯着阿诺看了一会儿,说:“你们要干什么?”
“我想找一个叫杜兰德的人,听说他住在这里。”
“哦,我不认识。”
男人说完转身走掉了。 阿诺连忙追了上去:“我听说他住在这里,是一个叫马克的人告诉我的。”
“马克?”
男人回过头看了看阿诺,“你是说建筑工马克?”
阿诺点了点头,“你认识他吗?”
男人说:“他是我儿子。”
“哦,那真是太好了!”
阿诺一听差点蹦了起来,“是马克告诉我杜兰德住在这里,让我来找他。”
“你找杜兰德有什么事?”
“这个……,”阿诺转了转眼珠,“这件事我还不能泄露出去,你只要告诉我杜兰德在哪里就行了。”
“跟我来吧!”
男人说完朝一栋标注着数字7的楼房走去。 丹尼尔和阿诺进跟在男人身后,米娅跟在他们后面,一行人走进一条又黑暗又潮湿的通道。通道狭窄的仅能容下一个人,于是丹尼尔和阿诺只好分开,大伙排成长长的一条队伍,一直跟在男人身后往楼上走去。 楼道里有尿骚味、死老鼠味,难闻极了!阿诺用手捂住鼻子,回过头看了他身后的米娅一眼。米娅也用手捂住鼻子,脸蛋因呼吸不畅变得通红。 一行人走到三楼的一个生了锈的铁门门口,男人停了下来,说:“他就住在这里,你们自己敲门吧!”
说完就转身往楼下走去。 阿诺走上去敲了敲铁门,铁门发出“砰砰砰”的声响,在楼道里显得十分嘹亮。 屋里面没有反应。 阿诺怕吵到隔壁的邻居,又轻轻地敲了几下。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张长着一个酒糟鼻子的脸探了出来。他看上去五十多岁,一头花白的卷发乱蓬蓬地堆在头上。头顶已经谢了,看上去就像个圆咕隆咚的电灯泡。 男人盯着门外的几个小孩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凶光,用嘶哑浑浊的声音问了一句:“你们找谁?”
阿诺心里一阵发紧,鼓起勇气走上去,说:“我们要找杜兰德,请问他在吗?”
“我就是,请进来吧!”
男人说完将门整个拉开了。 屋里看上去乱糟糟的,一张床,一个小圆桌,两张塑料椅子,一个破烂不堪的柜子,和一个一米多高的冰箱。圆桌上摆放着一瓶啤酒,啤酒刚喝了一半,还剩一半在瓶子里冒着气。 阿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在小圆桌旁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丹尼尔和米娅跟着走进去,一左一右站在了阿诺的身后。 男人坐在床沿上,掀起松松垮垮的浅红色T恤,露出肥胖得像轮胎般的肚子,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喝完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嗝,把阿诺和丹尼尔还有米娅都吓了一大跳。 丹尼尔伸手去拿书包里的五截棍,男人停下来,放下手中的瓶子,警惕地盯住他的手看了一眼,说:“你想干什么?”
丹尼尔见自己的意图被男人识破,顿时吓得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我只是……只是想拿点水出来喝。”
“哦!”
男人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小孩打过交道了,说起来,我以前的老婆也曾经和我生过一个孩子。但是他们后来都离开了这里,去了很遥远的地方生活,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说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阿诺清了请嗓子,说:“我来这里,是想问一件关于橘子镇的事。”
“橘子镇?”
男人抬起头,扬了扬眉毛,“那里肯定有很多橘子。”
“不是的。”
阿诺定了定神,想让自己看起来严肃点儿,“那里发生了一件很稀奇古怪的事,你不会对自己干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男人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去过橘子镇。”
丹尼尔走过来,说:“你不要抵赖了,橘子镇的镇长史瑞克已经把你所干的一切坏事都写在信上,寄到了阿诺的手中。你在那里开了一间药物试验时,用橘子镇的健康镇民们做药物试验,导致他们全部死亡。我们今天来找你,就是想带你去警察局。”
站在阿诺身后的米娅听到这里,顿时惊得嘴都合不拢了。 男人呆呆地听完,说:“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玩意,你们觉得我是干那种事的人吗?”
阿诺沉默了几秒钟,说:“我觉得……你不像,其实一开始来这里我也有点怀疑。因为杜兰德是个医学教授,而你显然不是,你只是……” “我的确不是你们所说的医学教授,我只是个酒鬼,一个干活把脚砸伤了的酒鬼。”
男人说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个破烂不堪的柜子前,在一个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张证件,“我的身份证曾经被人偷走了,害得我好久都没有身份证。这是最近刚刚办的,你们可以看一下。”
阿诺接过证件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着“杜兰德”三个字。看来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确不是真正的杜兰德,他虽然样子有些丑陋凶狠,可并没有像马克说的那么可怕,见到他要带点东西在手上。 于是他把证件还给男人,说:“那好吧,我们可能找错人了,你不是真正的杜兰德。”
“我虽然是个坏蛋,在脚没有受伤之前,干了很多坏事,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所说的橘子镇。对了,你们既然来找我,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们。要不,你们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就吧!自从我的脚受伤不能出去干活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话了。你们肯来陪我聊天,真是太好了!”
“不用了,再见。”
阿诺说完站起来,逃也似的走出房间门。 丹尼尔和米娅紧跟在他身后,通过发霉又发臭的楼道,来到楼下的小区。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外面的马路上此时汽车像流水一样涌过。 阿诺呼了一口长气,回过头看了丹尼尔和米娅一眼,从书包里取出那截树枝,将它扔进了一个垃圾桶。然后呆呆地望着天空中出现的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眼泪“哗”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怎么了?”
丹尼尔问。 “马克虽然没有骗我,可这个人不是我要找的杜兰德,真正的杜兰德到底在哪呢?”
阿诺一边说着,一边蹲在路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米娅和丹尼尔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