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去准备晚餐了,阿诺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看着脚尖一言不发。罗尔在他身边坐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间这么不开心?”
阿诺说:“没什么,我只是有点难过。”
“为什么会难过呢?是因为受伤了吗?”
“不是,是因为……因为那个杜兰德死了。”
罗尔说:“哦,那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并且还是一个坏人。这样的人死了,等于清除了一个社会垃圾,对我们这些守法的公民是好事。真是搞不懂你,为什么会为这样的人感到难过呢?”
“他的确很可怕,也不是我的朋友,只是跟我说了几句话的坏人。可是,我就是觉得很难过。因为他太可怜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那么肮脏的地方,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儿。现在死了,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大街上,没有一个人为他感到伤心难过。斑尼有罗斯先生和罗斯太太送花,可却连一个给他送花的人都没有。”
“哦,天啦!”
罗尔深叹了一口气,摸了摸阿诺的头顶,“我多愁善感的儿子居然在同情一个越狱的坏蛋,听你的口气,你是这世界上唯一为他伤心难过的人了。这是多么难得啊,他在另一个世界应该高兴得流下了幸福的眼泪。其实对他来说,这已经很公平了。生前干了那么多坏事,没有什么朋友,家人应该也都离开了他。”
“他为什么要干那么多坏事呢?”
“每个人的出生环境不同,如果他生长的环境好,成为坏人的概率就小。”
“可为什么不能每个人都出生在好环境里呢?”
“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你能出生在一个中产家庭,这都是爸爸妈妈努力的结果。一个十恶不赦、好吃懒做、不求上进的人跟你处在同样的环境,那才是对我们最大的不公平。所以,好和坏永远都是存在的,人类到至今为止,还达不到世界大同,明白吗?”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我只想……去给他送一束花,好吗?”
“我的天!”
罗尔被吓得几乎跳了起来,“你应该去向警方询问他埋葬在哪里,然后买一束漂亮的鲜花送给他。这当然要花上一点钱,我不会介意的。你大可以从我这里拿一笔钱去办理,带上你的小伙伴,为一个罪犯把葬礼搞的风光点。”
“谢谢爸爸。”
“怎么样?还在难过吗?这会儿你妈妈在准备晚餐,让我带你去附近的医疗室处理一下你受的伤。”
罗尔说完站起来,拉起阿诺的手。 经过罗斯先生和罗斯太太家门口的时候,阿诺发现屋里黑着灯,想必杰夫已经准备动身去雪山湖了。阿诺的心中顿时一阵狂喜,连心脏都激动的“砰砰”直跳。 “你在激动什么呢?”
罗尔看着他肿胀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好奇地问。 “没什么的爸爸。”
“哦,我感到你的手心在发热,是我让你热了吗?”
“还好啦!”
“那就好。”
“你知道罗斯先生和罗斯太太的儿子吗?他叫杰夫,他今天早上来我们家借了剪草机。这会他应该回市区了,他答应我这两天去雪山湖调查橘子镇发生的事。他是一位年轻的议员,明年准备竞选市长。”
罗尔停了下来,说:“想不到你和年轻的议员都攀上了关系,这可不是一般的本领,我敢保证你是继承了我项目经理的基因。”
“反正我过不了两天就能知道橘子镇的真实情况了。”
“你为了橘子镇真是操碎了心,一刻不停的忙乎,你的这种执著的精神连世界最伟大的推销员都比不上。”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到了医疗室门口。 这是间很小的医务室,不久前刚刚装修过,室内的设施看上去很简陋。墙壁太白了一点儿,迎着光线看,让阿诺疼痛的眼睛更加痛了。 医务室一共有三名员工,一个什么病都看的女医生,大约四十岁出头。烫了一头蓬松的卷发,高度近视的眼睛上戴了一副真正的黑框眼镜,喜欢每过一会儿就用大拇指擦擦鼻子两侧。 另外还有一名男护士和一名女护士,两个人差不多的年龄,都是二十几岁,看着很年轻。女护士负责打针,男护士负责开药。打针室和药房中间隔了一堵墙,可两人时不时的在搭着话。 “医生您好,麻烦您帮我儿子看看,他在车上被撞了。”
眼睛高度近视的女医生听了罗尔的话,脖子伸得长长的向四处打量了一番,问:“他人呢?撞的怎么样了?”
“在这呢?”
罗尔一把把阿诺推到女医生面前。 女医生像盲人摸象一样用手在阿诺脸上胡乱摸了一番,说:“看起来好像很严重,连鼻子眼睛都分不清了。”
女护士和男护士听了,在里间“嘎嘎”偷笑起来。 阿诺感到难为情极了,他发誓再也不上这家医院。 “开点药给你涂一下,痛的受不了的时候再吃点止痛片。”
女医生说完开了一些药,让罗尔拿到药房去找男护士取,取完领着阿诺到打针房敷。 女护士煞有介事地戴上橡胶手套,拧开药开始给阿诺涂。她似乎不太熟练,每碰触一下阿诺的脸颊,就会让阿诺感到像针刺一样的痛。 “看起来伤的很严重。”
护士说。 “他还可以上学吗?”
罗尔问。 “最好在家休息两天。”
“那好吧!”
敷完药,罗尔领着阿诺回家了。 萝拉已经煮好了晚餐,今天晚上她再次帮罗尔用微波炉热了一罐松子露,还有晚上下班时在超市买的新鲜牛肉和洋葱卷。两个人像大多数夫妻一样,坐下来聊了一会儿最近的天气。 天鹅湖市很多天没有下雨了,这种情况很反常,连电视上的节目主持人说到这个问题都带着几分焦虑情绪。 阿诺一边咀嚼食物,脑子里再次浮现出杜兰德流着血孤零零躺在大街上的场景。 这时,他看到客厅好像有个黑影突然晃动了一下。 “客厅有人。”
他说。 “你说什么?”
罗尔转过头问。他正在和萝拉一起描绘去旅行的美好情景,他们决定下个月乘飞机去亚洲,还打算去一趟埃及。原来罗尔上中学时曾经对历史很感兴趣,后来却莫名其妙选择了航运专业。 “客厅刚刚好像有个人。”
阿诺重复了一遍。 萝拉愣住片刻,说:“拜托,你不要吓唬我们。”
“我是说真的,我刚刚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