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悲哀与张人辉脑海中的悲哀并不一致，她的悲哀是贯穿生死的，对死亡充满平静，但也对生存下去充满渴望。　　“你替我看一眼未来吧，同事。”

白茶说着，看向窗外。　　“那要很久很久了……几十年。”

张人辉说。　　“不，你不需要慢慢等，在这个时代，你这样的新型人工智能可以自行选择休眠，这样就可以延长寿命，代价就是苏醒后无法马上适应环境。”

白茶说。　　张人辉点了点头，虽然他知道，白茶根本看不到他在点头。　　一瞬间，张人辉开始思考此刻的意义，这具躯壳的意义。　　这是一个人类和人工智能尚未开始全面对抗的时代，人工智能甚至依旧在辅助人类进行发展，从腕花筒工程就可以看出——人类的学习将以此为契机，呈现出新的发展模式。　　那么，他这一趟又将有什么收获呢？关于如何对抗人工智能，似乎完全找不到任何值得吸取的教训。　　“你还没有答应过，替我去看这个世界的未来。”

白茶再次回头。　　“我答应你。”

“好。”

张人辉走到白茶身边，一起看向窗外。　　阳光照射下，张人辉看到马路上有一个白色的少女走着。　　她的身形如此让人熟悉——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肌肤。　　盖娅，张人辉回忆起这个名字。　　“你……你知道楼下的那个女孩子吗？”

张人辉伸手指着盖娅，对白茶提问道。　　白茶一把拽过他指着盖娅的手臂：“对盖娅放尊重点，她可是我们所有AI的孕育者。”

果然，如张人辉所料，盖娅在这个时空，依旧是AI生长的沃土，人类通过盖娅制作出AI，所有的AI都将盖娅视为母亲。　　正在这时，有一个白衣少女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之后，是三五成群的少女。　　她们都是白衣白发，步履轻盈。　　“她们都是盖娅吗？”

张人辉问。　　“嗯，都是，她们都是沃土，是连接人类和AI的纽带，我喜欢她们。”

白茶的脸上洋溢出笑容。　　“我可以问一句吗，为什么你喜欢她们？仅仅因为，她们是母亲吗？”

张人辉问道。　　“跟我来。”

白茶一把拽着张人辉，走出了实验室。　　她带着他靠近其中一个盖娅。　　“母亲，您的孩子想寻求帮助。”

白茶对盖娅说完，看向张人辉。　　盖娅停下了脚步，她回首看向张人辉的那一刻，张人辉只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被净化、荡涤。　　所有污垢被一束束圣洁的光芒射穿，溶解，他的灵魂能从那对眼眸中读出怜爱和珍视。　　盖娅没有说话，伸出了一只洁白的手臂，点头示意张人辉把手伸过来。　　张人辉抬起自己的机器手臂，搭在了盖娅的手臂上。　　白嫩的手和一只金属手臂，交叠在一起。　　“辛苦了，孩子。”

盖娅的话音刚落，张人辉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手臂直抵头部，那股热流如同风暴，将世间万物的规则与知识裹挟着，带入了他的脑海。　　每一缕知识，都如同一杯甘甜的果浆，抛洒在他渴求知识的头脑里，他能感受到自己头脑对于这些知识的渴望。　　他的心底对于这样的给予，由衷地产生了一种超越感谢的情绪。　　这些馈赠，让张人辉几乎陷入死机的状态，兴奋的感觉持续不断。　　在这一刻，他仿佛通过盖娅，获得了与整个世界的联系，又与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声蝉鸣、每一曲鸟叫产生了共鸣。　　世界、银河、宇宙，所有一切，都通过盖娅的手臂，传入了张人辉的脑海。　　深邃却不令他恐惧，幽暗却欢迎他探索。　　盖娅继续微笑着看着张人辉。　　张人辉只是痴呆状地立在原地。　　“喂，你还好吧？”

白茶的话语打断了张人辉的思绪。　　“盖娅，”张人辉回过神来，“谢谢你。”

他郑重地说完，盖娅潇洒地回过头去，径直徐徐走向远方。　　“你现在，喜欢盖娅了吗？”

白茶问。　　张人辉知道，那种感情不是喜欢，是类似于饥饿的原始人类在丛林间发现自然馈赠时的……感恩。　　“为什么盖娅可以知道那么多？”

“你应该问，为什么我们可以通过盖娅知道那么多。”

“嗯，那……为什么呢？”

张人辉问。　　“因为诞生之初，盖娅的设计理念就是兼容并包，将所有思想汇集在一起，并开放式地接入真实世界，一个开放循环的系统，就会包含无限的可能性与活力。”

白茶说着，目送盖娅远去的身影。　　张人辉对这句话感到似懂非懂。　　然而白茶说，自己的下班时间已经到了，毕竟今天的任务也完成了。　　接下来的几天，平平淡淡，张人辉协助白茶完成了越来越多的腕部芯片植入手术。　　“没必要全麻了，一开始全麻是怕安装失败反复操作，以目前的经验累积，完全可以局部麻醉后安装芯片。”

白茶说。　　张人辉会在下班后的闲暇时间来到街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类在街区里穿梭。　　他们丝毫不把张人辉的奇特外形放在眼里——因为大街上随处可见类似的智能机器人。　　他们步履匆匆，几乎每个人都会一边走一边抬起手腕，配合着头环观看手腕上方的微型3D图像。　　在那里，他们与合作伙伴视频通话；他们学习新的科学原理；他们利用详细的解说，看着图像就了解了世间的一切。　　连娱乐的时间，也几乎被手腕上方的小空间全部包揽——有专门的游戏公司设计游戏，孩子们甚至在手腕间比拼最新推出的虚拟武器，他们挥动着小手，透过专门的头环透镜，可以看到他们的手上握着一把把倚天剑和屠龙刀。　　每天黄昏，是张人辉观察人类的时间，随后，夕阳西下，他会回到自己的宿舍——那个实验室后面的房间，观看一些新闻报道后，把自己团起来钻入一个小箱子里进行休息。　　他记得白茶的话，如果愿意，他可以随时选择休眠，实验室工作人员会把它保存好，它拥有充分的权利选择苏醒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