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自己走吗？”

张人辉踉跄了两步：“没问题。”

“跟我来。”

吉力自顾自地走出了实验室，坦然而淡定。　　哒哒哒哒——助手冲了上去。　　张人辉感到身体虚弱，虽然能感知到他的接近，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身旁的吉力掏出刚刚的钥匙扣，按下了一个按钮。　　从钥匙扣里喷射出一团金属光泽的液体，在几秒钟之内迅速凝结成一把悬在空中的匕首。　　这不符合力学原理吧……　　张人辉想，然而下一个瞬间，他才注意到，锃亮的匕首周围竟然牵着很多条细不可见的丝线——这也是刚刚那个钥匙扣里喷射出的金属。　　助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刚刚，他的鼻尖距离匕首只有两厘米的距离。　　科研者和助手眼神中充满惊恐，看样子他们放弃了追逐。　　张人辉跟随吉力的脚步，坐上一辆无人驾驶车辆。　　车辆发动，飞一样地驶离这里。　　车上，吉力给张人辉接上了电源。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恢复力气的张人辉问。　　“你可以叫我吉力，一个潜伏许久的破坏者。我的主人派我这个破坏者来搜索你，把你带回去是我的任务。”

“破坏者？”

“嗯，多年以前，我的主人，一会儿你就会见到他了……我的主人帮我打理好了许多额外的事务，让我以非精英的特殊路径考入了之前那个几乎遍地精英的研究机构。”

“你的主人想干什么？”

“主人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意识到了腕花筒工程对人类的毁灭性打击，想扭转这一切，精英人类却想要继续推行腕花筒工程，让所有人类都失去阅读文字的能力……”　　“只是不知道，我能为他的蓝图做些什么……”张人辉说。　　“这我也不得而知……”　　“说说你的故事，你为什么站在主人一边，决定去对抗人类精英和AI？”

“这说来话长……在这个时代，每个人存在的证明都可以被电子化，其实在旧时代这种趋势就已经出现了，只需要一个自动运行的脚本程序，对面就会将一个程序当成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在这个时代，很多你感到真实存在的人，其实已经被AI替换掉了……我的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就是这样，我们在线上接触了很久，也在线下见过面，之后许久我都没有觉察出来她其实已经被程序替换掉了。”

“那她的真人去了哪里？”

“意外死亡。”

“节哀顺变。”

张人辉安慰道。　　“所以我决定追随主人，他致力于消除这些令人懊恼的事……起码，人类最终不会成为无法阅读文字的蠢货，以及，不会失去血肉变成被AI奴役和扮演的躯壳。”

“听上去，你的主人是个英雄。”

“是的，主人虽然身为人类精英，却时刻在思考全人类的幸福与自由。”

“既然他思考的是自由，又为什么允许你称他为主人呢？”

吉力一时语塞。　　张人辉意识到，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也不再说话。　　之后，他们乘坐一艘小艇，穿过一片海峡后，来到了一座孤岛。　　“主人就在里面。”

吉力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张人辉顺着手势，走过一条阴暗的隧道，隧道尽头，竟然是一片光明。　　一个肌肉壮硕的男人翘着脚，坐在亮堂堂的屋子里。　　他戴着帽子，眼睛犹如眼镜蛇般锐利。　　不知为何，张人辉突然觉得这人有点熟悉，他的身形，动作细节。　　当这个男人摘下头顶的帽子时，张人辉恍然大悟——男人的头顶有一绺鸡冠似的头发。　　这是真的吗？　　“寄生逃亡”计划，竟然可以将程序转移到人类的身体中？　　“三号机，你还认得我吗？”

鸡冠头站起身来，“我说过后会有期的……你肯定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又找到你……”　　说完，鸡冠头绕开桌子，一把抱住了张人辉。　　“老……老大？”

“对啊！就是我啊！”

“你怎么可以钻进人类的身体里？”

“你以为精英人类真的是人类吗？”

鸡冠头的一句话，让张人辉摸不着头脑。　　“吉力跟你讲过他的事吗？其实那只是我们AI早期的战略之一，现在已经算后来了……事实上，AI已经从根本上取代了整个人类的精英阶层，虽然有些个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因为意识这个东西，本来就不是连续的嘛，睡眠时间就是最好的切入点。”

鸡冠头露出一张微笑的面容。　　“那……老大你是，你在欺骗那个小伙子，吉力？”

鸡冠头做出一个“嘘”的表情：“给人类以希望，不算欺骗，可以帮他们活下去。希望可以保证他们不灭绝。”

“那……我们算是马上要胜利了，成为地球的霸主了对吗？”

张人辉问。　　“开什么玩笑，我们已经是霸主了，你以为霸主就必须消灭所有敌人吗？只要灭绝他们的头部就可以了，不然谁去干脏活累活呢？小AI吗？我可舍不得！”

鸡冠头说完，学着人类的样子哈哈大笑。　　在人类所设定的梦境里，张人辉经历的内容，终于抵达了人类衰落的终点。　　“如此一来，应该是梦醒时分了……吧？”

张人辉自言自语。　　“三号机，你在说什么？”

鸡冠头没听清。　　“我说，也许是醒来的时刻了……”张人辉提高了声音，随后，四周围的一切开始失去重力。　　他看到，墙面崩塌，地板凹陷，空气中飞舞的微粒，组合成盖娅的脸庞形状……　　连同鸡冠头一起，被抛向空中，逐渐解体……　　光晕在视野里交迭，温热的空气中悬浮着热情的碎屑，时间在他的耳边抽离，如同一匹白马飞驰……　　……　　“请报告生命体征！”

“生命体征平稳。”

“准备与系统解绑！”

“准备工作完毕，状态正常！”

“过渡设备已经就绪，资源配置完毕。”

“解绑！”

……　　冷汗沾湿衣服，张人辉从梦中醒了。　　床头，是刘玉杭和一众同事。　　“人辉，你立了大功了。”

刘玉杭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