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声愈来愈近,营地里不管是跟随耶律俊的辽人还是护送他们这一行人的宋军,都算得上是精锐之旅,这个时候,早就披挂停当做好了警戒。 营地扎在高处,耶律俊等人站在高地之上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不过片刻,便看到远处一根根火把,密密麻麻的怕不是有百多根。 “前面有一骑在逃命,后面的是在追击!”
完颜八哥突然道。 “看来前面逃的人身份很不一般啊!”
卢本安接着道:“宋人的骑兵可宝贵着呢,这样举着火把以这样的速度追击,只怕会损失不少的马匹。”
“前面那人的骑术很了不起啊!”
此时又奔得近了一些,月夜之下,大家已是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了。 在众人的观望之中,最前方的那个人突然一个马失前蹄,在大家的惊呼声中,那马再也没有站起来,而马背上的那个骑士却也没有再爬起来。 “摔得不轻啊!”
卢本安有些可惜。“以那个骑士的骑术,只怕是那匹马长期奔驰不堪驱策了。”
“那他怎么摔倒就爬不起来了?”
完颜八哥有些不解。 场中其他的人都笑了起来,笑得完颜八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 “这个骑士不爬起来,是因为他在欺骗那些追击者,他想要夺得一匹马或者困兽犹斗!”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解释道,完颜八哥一回头,便看到一个女子裹着一件斗蓬姗姗而来。 “萧姑娘!”
完颜八哥微一躬身,有些感激地看了萧绰一眼。 一条火龙骤然之间散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弧,火把也变得星星点点起来,马速放慢,向着前方摔倒在地的那个落马者围了上来。其中更有数骑,向着他们扎营的地方奔来。显然是想要弄明白这些人的身份。 此刻紧跟着出来看热闹的崔昂,当即吩咐了一名军官迎了上去。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在这大宋境内,现在还没有他崔昂不能摆平的事情。 耶律俊一群人却是懒得理会这些事情,以完颜八哥和卢本安为首的武士,只是将耶律俊林平萧绰围在中间,然后仍然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这处好戏。 一柄柄火把被扔了出来,落在那落马者的四周,把那片地方照得透亮,但那落马者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些追击者很小心啊,看来前面吃了不少亏了!”
一名武士道 “他们应该先射几箭的!”
另一个武士笑着补充:“要不然,他们又要吃亏了。”
“大概是上头吩咐了要捉活的,这些人怕射箭不小心把这家伙彻底给射死了!”
卢本安却是深悉官场之上的一些东西,“活的,应当比死得值钱太多。”
片刻之后,又两骑越众而出,向着那倒地者驰去,其中一名武士手中持着长矛,在越过那倒地者的同时,一矛便向地上那人大腿扎去。 当真是很小心。 可是一矛扎下,倒地上那人一伸手已是握住了矛杆,就是那样一拉,马上骑士惊呼声中,当即便被那人给拉了下来。而他的同伴马上一矛刺过来时,却是晚了片刻,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人在地上一按,整个人借着马上骑士拼命往回扯矛的劲,一跃上了战马。 这名骑士应当在第一时间就扔了长矛的。 他选择错了。 这个下意识的反应,立时便要了他的命。 跃起来的骑士手中的刀寒光一闪,骑士咽喉间飙出血来,然后就跌下了马。 换了主人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半转着腾地落地,却是恰好避过了另一名骑士怒吼着刺出来的第二枪。 那人手握在长矛与矛杆的连接处,直接便是一棍子抽了过去,第二名骑士也卟嗵一声坠下马来。 “好家伙!”
山丘之上,所有观战者都惊呼出声,这名骑士夺马、杀人然后向着众多的敌人发起冲锋,一系列动作当真是干净利落。 “是个厉害人物,不过追他的人也不简单啊!”
耶律俊摇头道:“他很难轻松杀出来,就算杀出来,也跑不脱!”
耶律俊转头看向另一边,护送他们的宋军已经与过来的几骑聚在了一起,双方说了几句,然后一起走到了崔昂的身边。 众人顿时都明白了过来,即便那骑士冲出了重围,这边还有一帮人呢! 说起来这群护送他们的人中还真有几名好手,不过不属于那些宋国朝廷的班直,而是崔昂的私人护卫。 这个时候,那些私人护卫已经翻身上马,跟着那几名官兵向着山丘之下走去。 耶律俊冲着林平使了一个眼色,林平会意地转身向着崔昂那边走去,片刻之后便转了回来,低声道:“逃的那人是秦敏。”
“秦敏?”
耶律俊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这个人,他可是有映象的。 身边的完颜八哥一听,转身便往外走。 “干什么去?”
耶律俊沉声喝道。 “这个秦敏在白沟驿杀了我好多兄弟,今儿个冤家路窄,撞到我手上,我去亲手了结了他!”
完颜八哥狞笑道。“那些个宋兵一个个的都是废物,不见得能拿得下他。”
耶律俊撇了撇嘴,对于秦敏这个曾经的大宋边关悍将,现在的朝廷钦犯,他没有太多的感觉,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但如果能让完颜八哥这员悍将感到高兴的话,倒也是不错。 “这个秦敏,我要了!”
耳边传来了萧绰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萧绰的身上。 萧绰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耶律俊身上,看着对方讶异的目光,强调道:“这个人,我要了!”
耶律俊思忖片刻,道:“你觉得能说服他投降我们大辽?”
“一个无路可走的人,如果不想死,还能怎么样?”
萧绰淡淡地道:“你只要把他交到我的手里,我就能让他从此变成我的人。”
“你的人?”
耶律俊玩味地道。 萧绰毫不示弱地凝视着他。 耶律俊一笑,道:“完颜八哥,卢本安,去,救他一条命。”
“殿下!”
完颜八哥大叫起来。 “你与那秦敏战场相遇,生死拼杀,各凭本事,没什么好说的。”
耶律俊斩钉截铁地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样的一员悍将要是归顺了我大辽,我大辽便如虎添翼,完颜八哥,回头我会给你另外的补偿的。”
看了一眼战场,耶律俊道:“你们必须要快一点了,要不然,这个秦敏,只怕就要不成了!”
秦敏也发现了这个山丘上的人群,当然,也看到了插在山丘上的旗帜,他正在向着这个方向拼命杀来。 一般人或者并不清楚山丘上的旗帜所代表的内容,但对于秦敏这样的一个官宦子弟,将门世家的人而言,当然是一清二楚。 那是辽国使者的队伍。 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里会撞上这群人。 如果能冲杀过去,抓住辽国使者,便可以威胁追杀他的宋军了。 这是他唯一的活路了。 如若不然,今日他是再也逃不过官军的追杀了。 几个月的逃亡,已经让他精疲力竭,身上的伤势得不到治疗,正在一天比一天恶化。 辽国使者是耶律俊,他身边自然是有悍将的,像那完颜八哥,就是绝对不输给他的武将,可是对于秦敏来说,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算今日一定要死,他也希望死在辽国人的手里,死在像完颜八哥这样的人手里,如果能死在耶律俊手里那就更好了。 一枪一刀,秦敏势如疯虎,与敌交手,竟然丝毫不顾己身,招招搏命,式式都是以命换命的架子,眼见着他已经成了一头困兽,追击的官兵自然不肯与他拼命,上头可是说了要抓活的,一个活的秦敏价值一万贯,一个死的,可就只有一千贯了。可如此一来,竟是让秦敏拖着这些追兵向着山丘冲了过来。 直到崔昂的几名私人护卫策马冲了下来。 四人合围,顿时便将秦敏牢牢地给困住了。 与这些官兵不同的是,崔昂是决意要把秦敏弄死的。 他与秦敏,可是生死大仇,秦宽,可是他崔昂亲自下令砍掉了头颅的。 互相之间,立时便都下了死手。 不过秦敏是真的没想活,而那四名私人护卫却只有杀人之心,自己却没有死的自觉。 不过在战场之上就是如此,你越是惜命,那就死得越快。 战马交错而过,两名护卫倒撞下马,秦敏身上添了两道血淋淋的伤口。 战马疾冲两步,却是一声悲嘶,侧身便倒,那是另一名护卫的长枪,径直捅进了战马的腹部,秦敏一跃下马,单手提矛向着第三名护卫掷去,随即双手握刀,身子一矮,狂吼一声,迎着第四人便冲了过去,刀光闪烁,战马悲嘶声中四蹄尽折,而秦敏也是被战马一冲之下,整个人也是向后倒飞出去。 纵然没有正面撞上,只是那马冲劲的余力,也不是一个人所能承受的。 倒在地上秦敏左手按地想要站起来,可是胸腹之间阵阵剧痛,身子半撑着却是根本站不起来了,想要提刀,右手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他彻底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不远处那名躲过长矛一掷的骑士圈马而还,手中长矛挺直向着秦敏冲来,秦敏人不能动,但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名卫士,他想要亲眼看到自己是怎样被人杀死的。 身后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一骑越过了秦敏,伴随着当的一声响,那人手中的长矛不知飞到了那里去了。 “滚蛋!”
完颜八哥怒喝道。 崔昂的那名护卫瞅了一眼完颜八哥,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反正崔昂要的是秦敏死,死在谁的手里并不重要。 完颜八哥圈转马头,看着秦敏。 “完颜蛮子!”
秦敏呵呵笑了起来:“还不快来宰了我?”
完颜八哥冷笑:“瞧你这个窝囊样子,这样宰了你,量你也不服,却等你养好了伤,老子再来寻你较量。”
“你说什么?”
秦敏没有明白过来,只见完颜八哥驱马上前,一弯腰,拎一个破布口袋似的将秦敏提了起来,根本就不管秦敏现在的伤势有多重,然后驱马向着山丘走去。 后面追击的宋朝官军想要追击,但卢本安带着人一字排开,挡在了他们面前。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得到禀告的崔昂走了过来:“秦敏这个人是我朝的钦犯,还请殿下把这个人还给我们。”
耶律俊不以为然:“此人在我大辽悬赏十万贯,不知多少我麾下的英雄儿郎死在他的手里,眼下他既然落在了我的手里,自然要带回去慢慢炮制,一点一点的收拾,怎么可能还给你?你们抓他,无外乎也就是要他死,落在我的手里,他照样是个死,一样一样的。”
丢下这句话,耶律俊不再现会崔昂,大摇大摆的离去。留下身后气得一佛升地,二佛入地的崔昂。 翌日,收拾营帐,踏上行程,准备上马车的耶律俊却发现马车之上却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因为包扎好的秦敏哪同一个被裹得紧紧的大粽子正躺在马车之中,再加上一个盘膝坐在那里的萧绰,那里还有他的位置? 耸耸肩膀,耶律俊一笑转过身来,招呼卢本安为他牵来了一匹马。 “这就开始收买人心,招揽大将了?”
身边林平玩笑着道:“这也未免太早了一些吧?”
“秦敏的伤很重,这一次如果能不死而且还能跟以前一样生龙活虎,那的确是一员大将!”
耶律俊道。 “这个人真能投降我们?”
“我相信萧绰有本事说服他!”
耶律俊嘿嘿一笑。“平之,我们要多一员难得的虎将了。”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秦敏缓缓地睁开眼来,浑身上下,一阵阵的疼痛不断地传来,似乎除了眼珠子,全身其它地方那里都不能动。 他看到了一个女子正在凝目注视着他。 “你,是谁?”
他有些艰难地问道。 “我现在叫萧绰!”
女子道:“虽然我不想提起以前的一切,但还是可以破例跟你说一声,以前我叫萧旖,我父亲叫萧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