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穷匕现。 到了眼下这一地步,萧定所有的战略部署都已经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他的确是在冒险。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站在他的立场之上,在同时面对着两大帝国数十万兵力的夹击的时候,循规蹈矩只不过是延缓败亡的时间而已,并没有多大的用处。 可是冒险一旦成功,便会为他带来巨大的收获。 冒险是弱者的专利,是途穷者唯一的通行证。 现在,萧定已经站在了大门前,只消踹上最后一脚,他的这一次冒险之旅便算成功了大半。 张超已经想明白了萧定想要干什么。 他想要速胜宋军之后,再回师去与辽军决战,至于这个决战的地点,必然是选在了兴庆府。因为兴庆府那里不但有坚固险峻的城墙,更有数量众多的人丁,无数的军械、粮草等等。 如果能拖住萧定回师的步伐,使得辽军能够攻破兴庆府,则萧定仍然要灭临败亡之局,这已经是张超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总的来说,在这一场较量之中,张超已经输了,但还有最后的机会来挽救一下。 三川口,将决定这场战役的最终走向。 张诚看着前方骤然出现的白底黑字的大旗,只是稍稍楞了一下,马上就提起了手中长枪,戟指前方,厉声喝道:“冲锋,冲锋!”
此刻,他的父亲正在后方筑寨,而他,则率领千余骑兵向前探路,不成想,与西军的前锋,就这样一头撞上了。 当然要拦住对方,否则父亲修寨不成,不得不被迫于西军野战于外的话,以西军的战斗力,宋军可就麻烦大了。 统领西军前锋的是铁鹞子的统领辛渐。 一个张诚很熟悉的人。 当年萧定十骑横扫上四军的时候,上四军百名骑兵的统率者,便是辛渐。 那一战萧定名震京师,而作为萧定垫脚石、背景板的辛渐的下场自然便是不大美妙的,先前的诸多承诺,自然是不会兑现了。 张诚并不关心被抛弃的辛渐这个人的命运如何。在他看来,他提供了一个给辛渐翻身的机会,可辛渐没有把握住,那以后的事情,就不关他事了。 可是让张诚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被他们父子抛弃的家伙,居然得到了萧定的青睐,他带着家小,远赴西北,如今功成名就,成了数千铁鹞子的统领,威风八面,名震天下。 萧定的铁鹞子,可是能与辽国皇室亲军皮室军相比美的存在。 迎面来的就是铁鹞子。 张诚带着的,也是跟着他经历了汴梁激战的精锐龙卫骑兵。 说起来,龙卫骑兵倒也并不差,至少他们的个人能力、装备无不是上上之选,当他们有一个好的将领,再经历一些血与火的煅炼的话,战斗力事实上并不差。 就像现在,面对着铁鹞子,他们仍然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这支铁鹞子不过五百人,统领他们的营将细封敏则是一名党项人,虽然今年刚刚二十出头,但已经是老资格的铁鹞子了。他是第一批通过选拔进入到铁鹞子里去的悍卒,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如今他已经是统领一个战营的营将了。 面对着人数更多的宋军,细封敏则一点儿也没有对方放在眼中,一直以来,铁鹞子的战无不胜,早就培养出了他们那一颗骄傲的心,不管对面是谁,不管对手人数有多少,他们都敢向对手发起冲击并且战而胜之。 双方猛烈地碰撞到了一起,也正如细封敏则所料想的那样,久经战仗的铁鹞子的确要更胜一筹,但他们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嵌入到了宋军的军阵之中,将对方咬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张诚盯上了细封敏则。 擒贼先擒王! 与此同时,细封敏则也瞅见了张诚。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双方的第一合交手,他们感受到了这支宋军好像是一根硬骨头,不太好啃,关键他们的人数还比自己要多上一倍。 所以,细封敏则也想拿下张诚。 只要干掉了领头的,战斗也就结束了。 双方心有灵犀,一拍即合。 两人手中的长枪交接,火星四溅,两骑迅速接近,没有任何的犹豫,两人都是丢掉了手中的长枪,拔出了插在马鞍旁的战刀。 两刀交合,呛的一声响,半截刀身飞了出去,一蓬血花冲天喷起。 细封敏则手中的刀只剩了半截,喉间被锋利的刀刃切开了大动脉,血如同水一半喷将出来。 好锋利的刀! 这是细封敏则最后的念想。 一刀得手,宋军士气大振,铁鹞子主将死于阵前,余者顿时气沮,拨发转身便向着来路逃去。 还刀入鞘,张诚一个漂亮的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柄长枪,驱马往前直追。 刀,的确很锋利。 只不过这柄刀,还是当初萧诚送给他的。 如果萧诚知道自己用这把刀,杀了他大哥麾下的得力悍将,心中会是一个什么想的感想。 前突十里,瞬间即至。 眼前突然闪现的辛字旗,把张诚从刚刚胜利的喜悦之中惊醒了过来。 铁鹞子大队人马已经抵达。 转眼之间,胜利者与失败者的角色便颠倒了过来。 宋军打马便逃,而铁鹞子则分出一部人马来,穷追不舍。 伴随着弓弦身响,一个又一个的宋军便铁鹞子射下马来,而一些悍然转身去迎击为伙伴争取逃跑时间的宋军,不出意外的也被一一斩于马下。 直到双方都看到了前方一个耸立而起的军寨,追击的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此刻张诚麾下的千余骑兵,已经只余下了半数。 军寨还没有完全搭建完毕,策马赶到的辛渐立即便下令展开攻击。 能不能拿下并不重要,他要做的,主是迟滞对方的行动,让对方的营垒建不起来,即便建起来了也不能很好的完善,一个处处都是漏洞的营寨攻击起来可就要简单得多了。 张超站在刚刚搭建而起的将台之上,看着远处数千铁鹞子立起了军阵,一拨拨的骑兵策马飞奔而来,顶着营内的羽箭在寨前掠过,这些骑兵的马技,当真让人叹为观止,如蝗的羽箭,对他们的伤害极少,有些翘楚甚至大胆的突击到离栅栏不过十几步的地方抛出绳套,套住栅栏的木桩,将其硬生生的拔走。 现有甚至,一名运气极度不好的宋军,被这样飞过来的一个绳套给套住了脖子,然后被飞骑的骑兵带得凌空飞了起来,伴随着骑兵的加速,这名宋军便如同一个风筝一般被放得高高飞了起来。 西军铁鹞子欢声雷动,而宋军营垒内则是相顾失色。 铁鹞子自然不会当真主动攻击这样的营垒,辛渐也只不过是派出一队队的骑兵来进行无休止的骚扰。 说实话,在三川口能看到宋军,已经让辛渐很是吃惊了。这说明张超刚刚得到栲栲寨失守,西军大举来袭的消息便作出了出兵三川口的决定,这份儿决断力让辛渐极为佩服。不过宋军这样仓促的出击,像远程重武器,就必然不可能多,而羽箭这些军械,数量肯定也是不够的。射出来一支,可就少了一支了。 宋军守营寨也好,守城池也罢,甚至在野战与敌交锋时,都是习惯于用密集的弩箭开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覆盖射击来上几波再说。这样的打法,辛渐可是熟悉得很,一旦弓箭不足了,只怕下头的将领便要有些手足无措了。 仅仅是数轮的试探,辛渐便已经瞅出了这座大营寨的好几处薄弱的地方。 有的地方射出来的羽箭整齐而有序,面且相当的有层次感,在这样的地方,己方的每一次冲锋,都会留下几个人或者几匹马。 但在有的防守地段,羽箭射出来的时候却是显得有些稀疏而且时间上也分出了先后,杀伤力便显得大大的不足,这样的射击对于快如闪电的骑兵而言,就不值一提了。 这营中有精锐的士卒,也有滥竽充数的家伙。 当然,也不排除是张超这个老家伙在搞什么阴谋诡计。 在接下来的试探之中,辛渐当即便加大了先前探出来的薄弱地带加大了攻击,立时便让这些地方显得更加的慌乱和穷于应付之中了。 好兵果然都被带出去了。 不管是郑雄带去神堂堡的,还是王俊带往嗣武寨的,都是相对要精锐得多的宋军士卒,这里剩下的,估计也就张超本身的亲军还能一战,剩下的,估计都是从后方刚刚调到前线来的禁军。 张超不敢派他们去前线,所以将他们留在了肤施后方,可谁能想到,转眼之间,本来安全的后方反而变得更加危险起来了呢? 身后鼓声隆隆,号声悠扬,萧定的主力部队已经陆续抵达,大营之中,张超也脸色阴沉的下了高架。 敌人战斗经验的丰富,超出了张超的想象。 不过是试探性的稍微接触了一下,立即便探出了自己的底细。 自己,真能拖住对手吗? “张诚!”
“末将在!”
回营不久,身上还沾满了血迹的张诚从一众将领之中大步走了出来,站到了父亲跟前。 “你,带领一百骑,持我将领,前往调集援兵。”
张超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不管是那里的军兵,不管是禁军、还是厢军,抑或是团练,统统都要往三川口集中,凡有推诿者、行动迟缓者,杀!四品以下武将,五品以下文官,不服调遣者,立行军法!”
“遵命!”
张诚以手捶胸甲,大声道。 场中,数十名各级将领脸色各异。 没有人敢说什么!或者也有人看出来,张超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张诚远离这个最危险的地方。但刚刚张诚已经在外面拼杀了一番回来,更是斩杀了一员西军大将,这是实打实的功劳,没有人敢说张诚怕死。 二来张超本人还站在这里呢!他没有后退一步,下面的这些将领,谁敢多说一句话,只怕立时便会被砍了脑壳。 更为重要的是,张诚这一次回去调集援兵,以他的身份,谁敢不服从,他是真敢杀人的,甭管那人是武将还是文官,换作了这里另外一个人,只怕就没有这个胆子了。 这样也好,兴许还真能源源不断地弄来兵马投入到三川口作战之中,只要有援兵来,自己活着的希望不就更大一分吗? 张诚带着百余人马驰出大营,一名张超亲兵在奔驰的过程当中凑到了张诚的身前,低声道:“太尉有令,将军你调集完周边所有能调动的兵马之后,不是去三川口,而是退回京兆府,筹备京兆府守城事宜,千万不要返回三川口!”
张诚愕然,霍然转头看向亲兵。 亲兵重重地点了点头。 张超没有信心能守住三川口,所以不想儿子也陷在了那里。 神堂堡下,战事更趋激烈。郑雄没有了投石机,可是李义手里也同样没有了震天雷,郑雄仗着人多,开始毫不吝啬的使用人海战术,潮水般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督战队几乎顶到了距离城墙只有百余步的地方,督战校尉都已经换了好几个了。 数次爬上了墙头,又数次被赶了下来。 李义估摸着,这样打下去,自己最多还能坚持一到两天,神堂堡还是会守不住的。 不过,将军此刻,也该行动了吧? 只要将军的大队人马拿下了栲栲寨,那神堂堡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抹一把脸上的血水和汗水,李义狞笑着向一个身着明光凯的刚刚爬上城墙的宋军将领扑了过去。 宋军鸣金的锣声连不绝地响了起来,下达了撤退命令的郑雄,整个人却还沉浸在震惊的情绪当中难以自拔。 西军主力越过白干山,直奔延安府,此刻,太尉正在三川口堵截西军主力。 天爷爷啊!太尉手中的哪里还有足够的人马来挡住萧定? 一旦三川口失守,太尉落于敌手,延安府失陷...... 郑雄打了一个寒战。 他再次看了一眼冒着滚滚浓烟的神堂堡,眼下,那里还顾得上它?他必须回去,必须尽一切可能地去救援三川口的张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