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了叮叮当当的熟悉的声音,萧诚刚刚抬起头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屋外一步跳了进来。 魏武。 有着一双铁脚的魏武。 “见过公子!”
魏武激动地单膝跪地向萧诚行礼。 现在的魏武,可是岑重麾下头号干将,其统带的三千兵马,是岑重立足于广南西道的最重要的筹码。可以说,铁脚将军现在可是跺跺脚都会让整个广南西道颤抖的人物了。 萧诚大笑着走过去,扶起魏武,道:“快点起来,这像什么样子,你现在可是五品统制将军,接下来说不定还得升上一升,这个礼,我可当不起哦!”
“就算末将有朝一日做到横班太尉,公子仍然是魏武的公子!”
魏武站了起来,认真地道:“要不是公子您,魏武现在还不知在哪里讨饭呢,焉有今日之荣耀!”
“这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只不过是在当中轻轻地推上了一把而已”萧诚摇头道。 魏武当年是河北边军,曾在萧定手下作战,后来因为受了重伤,失去了双腿,又无亲无戚,萧定便将其送到了汴梁萧府之中。本意是要让萧府养着这位战功赫赫的边军悍卒,给他一碗饭吃不至于流离失所。 失去了双腿对于一位悍卒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其中的失落,恐怕不是局中人,当真是无法体会的。最初之时,魏武对未来的生活完全失去了兴趣,一度出现了破罐子破摔的倾向。 也就是这个时候,萧诚出现了。 这个时候,萧诚已经整合了天工铁艺。 带着他去了那里,然后萧诚亲自设计,老韩头父子两人亲手打造,耗时年余,在失败了无数次之后,终于替魏武打造了一双铁脚。 然后便是漫长的练习。 每一次魏武想要放弃的时候,都是萧诚硬生生地将他扳回来。 在那一段日子里,萧诚骂过,甚至打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魏武就学样,由一个失去双腿的废人,一度成为了萧府之中最为得力的护院家将。 他的一手箭术,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汴梁,那也是赫赫有名的。 而现在,魏武已经成为了五品统制将军。 虽然这个官儿,是岑重替魏武从朝廷那里要来的,但没有萧诚,何来魏武的今天呢? 带着一千人跟着岑重来到广南西道,不到一年时间,这一千人便发展到了三千人。 这还是魏武秉承了萧诚的兵马在精不在多的理念。 当然,这也有当时岑重还没有能力养更多兵马的原因,军队,可是一个耗钱的无底洞,最初的费用,可还是黔州商业联合会支付的。 直到岑重彻底站稳了脚跟之后,在经费之上这才宽裕了许多。 当然,与韩锬带过来的一千悍卒相比,现在的广南西道的这支军队,还如同叫花子一般。 这一次魏武过来,是专门来接管庆远军的。 近三千人的庆远军,如今还剩下一千五百余人,剩下的,要么在战场之上战死抑或是受伤,要么便是胡茂的嫡系部下,即便没有死,也将被驱逐出军队。 往后,庆远军便将归属岑重了。 以魏武的眼光,必然又要挑挑捡捡一番,一千五百余人的庆远军,最后还能剩下一半就算是不错的了。 岑重和魏武,要的只是庆远军这个编制,可以让现在麾下这三千余人名正言顺地从朝廷那里拿一份薪饷,可以正大光明地向朝廷要军械,要物资。 虽然说以后大家根本就不必靠着朝廷吃饭,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能从朝廷那里刮一点,自然就不能放过。 替魏武砌了一杯茶,萧诚道:“以后在外人面前,不要像现在这样没个体统,毕竟你现在算是广南西道的人,不再是我萧家的家将了。”
魏武双手捧着杯子,看着萧诚笑道:“公子是怕岑招讨使心里不舒服吧?”
萧诚哈哈一笑:“看破不说破嘛,魏铁脚,你眼下可是官儿了,要有点儿官的城府!”
“在公子面前,我还是以前那个恁事儿不懂的家伙!”
魏武喝了一口茶,道:“岑招讨使对我的确是推衣衣之,推食食之,我也很是感激他,愿意为他效命。但是我也不能忘本啊,要是我魏武是那种一朝得势便无情无义的那种人,岑招讨使只怕会更加的不放心我吧?”
“说得倒也是!看起来倒是我多虑了,你是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的。”
萧诚微笑着道。 “的确是想过。”
魏武点头道:“有时候也想过,要是以后岑招讨使与公子您翻了脸,那我也就只能在一个夜深人静之时,挂了印逃跑,去找公子您讨碗饭吃了。不过后来听说岑招讨使与您已经算是一家人了?”
“大师兄已经加入了联合会,而且是四位常任委员之一!”
萧诚笑道。 “这就没啥可为难的了!”
魏武笑道。 “魏铁脚,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师兄恐怕会成为广南西道的安抚使,真正掌握整个广南西道了,到时候,他肯定也会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这一点,你心里要有数。”
萧诚道:“而且怎么做,也要有数!”
“既然都是一家人了,而且您还和招讨使是师兄弟……”魏武有些迷惑。 “亲兄弟,明算帐!”
萧诚站起来,拍了拍魏武的肩膀:“再是一家人,终究也还是有区别的,严格来说,我们是合作者。绝大部分的时候,利益是一致的,但终究也有分歧的时候。”
“那我肯定站在公子这一边!”
魏武道。 “站在正确的那一边!”
萧诚道:“魏武,以后也许你会成为联合会里最为重要的将领之一,兴许真有做到横班、太尉,抑或是坐镇一方的机会,所以,你应当有自己的政治诉求,从你到广南西道来统领兵马的时候,你其实已经不再属于谁了,你就是你。如果不搞清楚这一点,你将来可就走不远了。”
“我不大明白!”
“把这番话记在心里,慢慢地去体会!”
萧诚道:“以后多读读书,实在读不进去呢,可以找一个学问不错而且信得过的读书人来做你的幕僚。以后你军权越来越大,也需要这样的人为你参赞。”
“是,公子!”
魏武道。 “你下去忙吧,十天之内要完成对庆远军的整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然是忙得很,没事儿就不要专门到我这里来了!”
萧诚挥挥手。“接下来我也很忙呢!”
听着这话,魏武倒也明白,公子是故意要与自己保持距离了。 “公子,官儿越做越大,势力越来越强,反倒是拘束越来越多,这也恁没有意思了!”
魏武有些不开心。 “这便是人生,充满了变数。如果生活一成不变,那岂不是跟一潭死水一样,又有什么意思呢?”
萧诚笑道:“正因为事情一直在变化,每一个时段,都有不同的经历,才更精彩不是吗?”
“总觉得有些没意思!”
魏武两只铁脚在地上无意识地踩踏着,发出叮叮的声音。 “慢慢来,你会觉得其实这一切,还是蛮有意思的。”
萧诚笑着道:“别忘了读书,以前在萧府的时候让你念书,就更要了你的命似的,现在当知道是有用的了吧?”
“公子一向是运筹帷幄,想得极远,我这样的人,却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也亏了公子当初逼我读书识字,如今也已经勉强能用了。”
“以后多读些史书吧,别老抱着些戏本子看了,那些东西,大体上只能看一个乐儿,真要想从那里头学到东西,就是见鬼了!”
魏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既然来了,今日就一起吃顿饭吧,接下来只怕又有很多时日不能见面了!”
萧诚道。 “公子,不是说帮着岑招讨使了了广南西道的事情,便一起往大理发力的吗?”
魏武问道。 萧诚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过呢,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到时候广南西道派去与我们一起合作料理大理的,估计不会是你,一定是大师兄亲手扶植起来的其它将领,也只有如此,才会与你在广南西道形成一个平衡之局。你以后多半要被大师兄用来镇压地方,或者还有一些交趾的事情!”
“这,是要摁着我啦?”
魏武抬了抬眉毛。 “交趾的事情也不小,办好了,同样是大功。”
萧诚道:“真要有能力,谁都摁不住你,在哪里都会发亮发光。而且,现在大师兄手里还没有其它得力的将领,所以等到大师兄拿下了安抚使这一职位,整个广南西道的军权,还是会落在你的手里的。好了好了,这些事情,你以后慢慢地去体会吧,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不亲自体会一番,是无法真正懂得这里头的道道的,吃饭,吃饭吧!”
“那魏武要陪公子好好地喝几杯!一醉方休。”
“你今天不做事了?”
“晚上一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魏武笑道:“公子,事先可说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在这里不开心了,回去之后,您可得收留我!”
萧诚大笑起来:“希望五年十年之后,你的这个初心仍然还没有改变。”
“魏武对公子之心,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魏武道。 “吃饭,喝酒!”
萧诚道:“不醉不休。”
岑重慢慢地抿了一口酒,道:“其实我更想喝你这里自酿的柿子酒,有着独特的风味,与柿子酒相比,这酒,可就差了点意思了。我指的不是口感。”
黎发荣微怔,为了讨好岑重,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来的这几坛子来自汴梁班楼的琼波,万万没想到,拍马屁竟然拍在了马脚之上。 看着岑重有些玩味的笑容,黎发荣突然明白了一些什么,拍拍手,招来管家,示意换来柿子酒。 “以前曾听说有猴儿酒,这事儿是真的吗?”
岑重问道。 黎发荣失笑:“以讹传讹,猴子洞里或者真有些这样的液体,但招讨使,我是绝对不敢尝的。”
“也是!”
岑重笑道。 “招讨使,我以为今天魏将军要跟我们一起吃饭的!”
黎发荣重新替岑重斟了柿子酒,端起酒杯,一边敬着岑重,一边道。 “魏武是以前小师弟的家将,我听魏武跟我念叼过小师弟对他的恩情,魏将军有情有义,是个值得交的好汉子。”
岑重哈哈笑着,“我喜欢有情有义的人,魏将军如是,黎洞主,你也如是!”
“多谢招讨使,不不,安抚使的看重,黎某一定会为安抚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黎发荣大声道。 一口喝完了杯中酒,岑重提起酒壶,替黎发荣倒满,道:“事情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这一次将雷火洞、下雷洞等七八个洞、寨全部整合在一起成立顺安府,让你来当这个知府,如何经营,你心中要有数。”
“明白!”
“交趾阮清政这条线,我们要死死地握在手中,这可是一条肥鱼,关乎着未来我们在联合会中的地位!”
岑重道。 “您放心,既然这条线自己浮出来了,我们自然是要好好地经营,等到您将广南西道全部握在了手中,我们可就有了本钱继续扩大经营了!”
黎发荣点头道。“广南西道,再加上将来的交趾,可比黔州加上大理,在联合会中的份量要更重要一些了。”
岑重哈哈一笑,举起了酒杯。 “短时间内,我们找不到可以与魏武比肩的好将领,刘益国将军,只怕也是不可能完全投奔我们的。”
“小师弟的人,一般情况之下,我可以放心地用,但绝不会做无用功去拉拢。真让小师弟放心用的人,他就绝不担心会被挖角!”
岑重道:“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人,这一次庆远军可有不少人被打落尘埃,里头,有真本事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一群被打倒的人,你再给个机会拽他们起来,自然就会对你感恩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