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崔昂! 郑勇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嘶吼。 想要扑上去,只不过此时他被结结实实地捆在椅子上,能够动的,也就只有眼睛和嘴了。 大帐的门帘被卷了起来,让崔昂能够清楚地看到大帐之外那一排排竖立起来的柱子,上百根柱子密密麻麻,柱子上都垂下了一根绳子,末端的绳套,此刻正套在一个个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人的头上。 这些人,全部都是崔氏族人。 此刻却是被一网打尽,几无漏网之鱼。 十二年前,崔昂为了掩饰自己在军事之上的指挥失误,诬陷当时的边军将领秦宽勾结辽人,阴谋叛国,将包括信安军秦宽、安肃军郑裕在内的数名边军大将悉数斩首,其后更是斩草除根,将他们的家人全部抓捕,以连坐之罪,全都一刀砍了。 当年耶律敏在大名府名看到了父亲他们几人的头颅,潜进城去,却又不幸看到了自家大几十口人被斩杀的场面。 今天,他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要让崔昂也看着他的家人,在他的面前一一死去。 手里端着酒杯,耶律敏惬意地拒了一口酒,伸脚尖捅了捅面前的崔昂,笑道:“崔相公,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不过十二年,便是一个轮回了。现在你心情如何?”
崔昂在地上蠕动着,嘴里呢喃着不知说些什么。 “崔相公,你说说,先死那几个呢,来,我让你说。咱们有的时间,可以慢慢来,说不定到最后我心软了,不想杀了呢?”
耶律敏冷笑着:“毕竟我家的人丁比起你崔家来少很多,一命抵一命嘛,你们最后还有剩下的是不是?”
看着崔昂不说话,耶律敏随意地挥了挥手,伴随着外头一声断喝,人群之中,便有数名士兵一脚踢翻了那些脖子上套着绳索的崔家人脚下的板凳。 悬空的这几人在空中拼命地挣扎了起来,只可惜,挣扎得越厉害,死得便也越快。 没几下,几个人便直条条地在空中随风飘动了。 外头哭喊声响成一片。 其中一些孩子的哭喊声最为扎心。 “耶律敏,你要杀,一刀便将他们全宰了,这样算什么?”
一边的郑勇,怒喝起来。 耶律敏狂笑起来,“郑勇,当时你在大名府没有?你应当不在,老子在,老子看到了他们一排排的把我们的家人砍翻,刽子手不够用啊,十个人一排牵上来砍的,后面那些没死的,都在一边看着呢!我秦家,最小的只有五岁。你郑家,最小的几岁?”
“他是畜牲,你也是畜牲吗?”
郑勇一口浓痰喷向了耶律敏,耶律敏太过于激动,竟然没有避闪过,这口浓痰便直接落到了脸上。 郑勇身边的孙朴大怒,手起一拳便将郑勇的脸砸得当场肿了起来。还待下手时,耶律敏却一把抓住了孙朴的拳头,俯身在郑勇脸前,面目有些狰狞地道:“因为当人,不能对付他这样的畜牲啊!郑勇,你要是觉得不忍心,我现在就给你一把刀,你去把他们全都宰了,如何?”
听着外头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孩子哭喊之声,郑勇却是闭上了眼睛。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向敌人举起刀枪,却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向手无寸铁之人动手。 “瞧,郑勇,所以为我们死去的家人复仇这样的事情,还是只能由我这样的人来动手,你呢,也就看看!”
耶律敏冷笑:“要是没有我,你现在估计也就在赵王府外某个阴暗的解落里看着这个人前呼后拥,耀武扬威而无可奈何。”
“我自然是想要杀他的,只不过我更想杀你!”
郑勇怒道:“你现在,比他更恶。”
耶律敏大笑,直起身来,勾了勾手指。 外头又是几条板凳被踢飞,一些哭喊声戛然而止。 “不不不,我指,我说!”
瘫在地上的崔昂大声嗥叫了起来:“不要杀崔宇,留他一条命,留他一条命!”
“好!”
耶律敏挥挥手,一个脸被憋得青紫舌头都已经吐出来的孩子被一名士兵托了起来,张开嘴,大口地吸着新鲜的空气。 “崔相公,你说那几个先死?”
崔昂颤抖着睁大眼睛,在那一排排的柱子上绑着人来回看着,终于是说了几个名字。 随着崔昂开口说话,那些被叫出名字的人脚下的板凳,便被一一踢翻。 “瞧,崔相公,我多仁慈,至少还给你的族人们留了一个全尸。”
耶律敏抓起酒坛子,大喝了几口,伸手一把提起了崔昂向外走去,“来来来,他们的生死,由你来定!”
屋内郑勇,摇头叹息。 耶律敏压根就没有放过外头任何一个人的意思,他只不过是想让那些人在死前,还能崔昂恨之入骨罢了。 屠杀持续到了夜间,崔氏族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看到已经活死人一般的崔昂,郑勇皱眉道:“你还留着他干什么?”
“慢慢杀!”
耶律敏慢条斯理地一件件扒干净了崔昂的身体,将那具保养得颇好的白白嫩嫩的身体捆到了大帐的立柱之上。 看着耶律敏又拿来了一张鱼网,郑勇的脸色也有些变了。 “秦敏,你要凌迟他?”
耶律敏嘿嘿笑着,将鱼网罩在了崔昂的身上,用力收紧,崔昂的肌肉便一块块的从鱼网网眼之中凸了出来。 “郑勇,你为什么可怜他?”
耶律敏一脸奇怪地看着郑勇:“于私,他是我们两人的仇人,我们两家除了你我之外,剩下的人便死在他的手中,你心里不想将他千刀万剐?于公,他也算是赵宋的罪人吧?没有他,河北边军能垮?没有他,荆王赵哲、西军萧定会反?没有他,我们能这么快渡过黄河,一举包围东京?没有他,东京城内能有那么多的人响应我们,让我们没有费多大劲便攻破了它?所以,于公,你也该恨他入骨。”
“你应该比我更恨他啊!”
看着耶律敏轻描淡写地手一把刮骨刀削下了崔昂一块肉,崔昂两眼凸起,惨叫起来。 “我是恨他不死,但我却没有虐死他的想法,耶律敏,你果然不配姓秦!你死后,有何颜面去见秦老爷子?”
“姓秦的已经死光了。我把他们葬在了祖坟当中。”
耶律敏随手又削下了一块肉,然后伸舌头舔了一下血淋淋的刀子,道:“所以,我姓耶律,以后也不会进秦家祖坟,当然也不会去见秦宽秦老将军。我死的时候,一定会效仿夏诫的,那老儿虽然混帐,但到末了,却也比崔昂强百倍千倍。”
夏诫死前,自毁面目。 “耶律敏,你杀了我吧,爽快点动手,便像折磨这个人一样折磨我了。”
到了此时,郑勇的确是有些心寒了。 “我为什么要杀你?”
耶律敏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郑勇,你为什么如此恨我呢?”
“我是大宋子民,岂肯向夷人屈首?”
郑勇怒道。 耶律敏一边切着肉,一边淡淡地道:“等以后大辽一统了天下,没有了汉夷之分又怎样?”
“呸,做梦!”
“倒也不见得!在我看来,现在大辽获胜的希望很大。郑勇,我带去中京看看,现在你所说的夷人之国,他们的首领,却是一个真正的汉人女子呢?”
耶律敏俯身低头,在郑勇耳边道:“她真名叫萧旖,她有一个大哥,叫萧定,有一个二哥,叫萧诚。不过现在,世人都叫她萧绰,叫她承天皇太后。”
郑勇的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 “我不能说服你,所以便带你去中京吧,让承天皇太后来跟你好生讲讲道理!讲讲什么是狄夷之入华夏,则华夏之!”
大帐之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连绵不绝,大帐之外,便是属珊军将领此刻也都是身上冷汗直冒,更别说曲珍等一伙从东京城内前来拜见耶律敏的人赵国属官了。 有些文官早就已经两股战战,有些人身上更是能闻见屎尿味。 不过此时,也没有人来笑话他们。 从下午开始的屠杀,到现在帐内的崔昂的一声一声地惨叫之声,再看看大帐之外待命的好几个随军医师,谁能不怕? 杀人者,终被人杀。 因果报应,的确不爽。 耶律敏没有发话,便没有人敢离开。 所有人都只能战战兢兢地站在帐外,心惊胆战地等待着这件事情的结束。 耶律敏杀崔昂,整整杀了一夜。 外头所有人也都煎熬了一夜。 天明之时,屋里终于没有了声息,几个互相搀扶着从大帐里摇摇晃晃的医师,冲着众人摇了摇头,所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终于是死了。 “都进来吧!”
屋里,传来了耶律敏有些疲惫的声音。 一群人,低着头走进了大帐,一抬头,一些胆小的文官已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大帐的中央立柱之上,一个骨头架子赫然在目。 这便是曾经权倾天下的赵宋相公,也曾经是名噪一时的赵国大王崔昂吗? 脚下一堆碎肉,柱上一具骨架, 有些人猛地捂住了嘴。 便是那些杀人如麻的武将,此刻,也是一个个地面如土色。 耶律敏拿了一块手帕擦着手,看着曲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一边被捆着的郑勇,笑道:“这个家伙前一天来刺杀我,被我抓住了。”
“这样万恶不赫的刺客,不若便交给末将替您处置吧!”
曲珍讨好地道。 “不不不,他可是我旧时好友,安肃军指挥使郑裕的大公子郑勇,你还记得郑裕吗?”
曲珍一哆嗦,他当然记得。 与秦宽一齐被崔昂确了脑壳的嘛! 这里头的纠葛,立时便让曲珍闭了嘴。 “赵王这顶王冠,必然会落在你的头上。这一点,我是可以打包票的!”
耶律敏道。“今日来此的人,也都会加官进晋爵!”
“多谢大统领提携!”
在曲珍的带领之下,所有人都是躬身行礼。 “别说什么提携不提携的话。”
耶律敏道:“位子坐不坐得稳,还得看你们自己,想想这个人,你们便清楚了。曲珍在前头奋勇杀敌,他却在后头想方设法要弄死曲珍,连南阳的安危都不管了。这样不顾大局只有私利的人,留他何用?”
“崔贼死有余辜!”
曲珍连连道。 “所以,曲珍,接下来你作主之后,那就只有一件事,攻击,不停地向南攻击,要是你能拿下襄阳而刘豫没有夺回徐州,那以后你就为尊了,便是立你为皇帝,又有何不可呢?”
耶律敏微笑着道。 曲珍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耶律敏。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太后说的!当然啦,你即便做到了这些,真当了皇帝,你这个皇帝,与中京的皇帝那也是没法比的不是?”
耶律敏哈哈一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曲珍有些艰难地道:“大统领,要是刘豫率先在淮河流域取得了突破,那是不是......” “当然!”
耶律敏道:“公平竞争,童叟无欺,曲将军,你是见过太后的,知道太后是个言出法随,绝不打逛语的人。”
“我一定会努力的!”
曲珍脸庞潮红,手握拳头连连挥舞了几下。 “两条野狗抢食,也不知主人家最后能扔几根破骨头?”
一边的郑勇看着一群人的模样,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可笑,当真可笑,只怕到得最后,骨头没啃着,一个个地都成了这地上碎肉,柱上枯骨,还会在史册之上遗臭万年。哈哈,哈哈哈!”
众人对他怒目而视,郑勇却是笑得更开心了。 “郑兄,你会看到的。等你到了中京,见到了太后,你便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是太后的对手!”
耶律敏拍了拍郑勇的肩膀。 耶律敏扔出的,对于曲珍这些人来说,那可不仅仅是一根骨头了,而是一根上面还粘着很多肥肉的大骨头,足够他们去争抢得头破血流。 翌日耶律敏拔营而起,准备启程回中京,而这头曲珍已经在开始整顿兵马,筹集粮草了。 只要拿下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