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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不包括。
“复遥岑”这三个字可以在锡城任意地方来去自如,无论多么剑拔弩张的场子。 从他们几个人的眼神里,黎阳得出了这个结论,她同一秒就把乱跳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那几个女人完全失了声,根本一个字都吞吐不出来。 有男人上前招呼复遥岑,毕恭毕敬地称了声“复先生,晚上好”,再赔笑道:“是她们几个不懂事,对不起,开玩笑呢,开玩笑,复先生别在意。”复遥岑淡淡把目光从那几个女人身上收回来,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男人明显被这不满意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眼皮下的瞳孔一直在闪烁,脑海里在抓紧寻思要怎么办。 忽然注意到大气都不敢出的周遭里,那个女人在动。 黎阳因为刚刚匆忙的走动,头发有些散落在脸颊,趁着这会儿大概无事了,她随手将侧脸的卷发别到耳廓后去。 忽然,那个在复遥岑面前卑躬屈膝的男人转头对准了她微微躬下身,开口说:“抱歉,我替她们向您道歉,她们几个不懂事,喝多了扫了您的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晚的酒水都我来出,实在不好意思。”
黎阳惊讶得忘记回神,复遥岑甚至都没再说过话,效果就这么大了? 这时,忽然感觉到复遥岑似低下了头,面向她。 黎阳微抬眼睑。两人的目光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碰在了一起,复遥岑笔直凝视她,一动不动。 她莫名看出他在无声询问她,想怎么办。 黎阳本着出门在外不要惹事也不要给他额外增加麻烦的息事宁人态度,点点头,看向了门口,表达出想赶紧走人的态度。 复遥岑淡若无痕地扬扬下巴,朝她指了指门。 黎阳会心地马上牵起韶凝的手走人。 韶凝最后一秒不爽地回头冲那女人道:“记住,没人稀罕拍你,扫了本小姐的兴!”
待她们俩出了酒馆,复遥岑最后瞥了眼那男人,在对方笑僵了的脸色下,淡淡转身,举步慢条斯理地出去。 黎阳站在酒馆附近的一条小巷子入口处。 复遥岑步下两级台阶后,在门口环视半圈就看到两个站在小巷子路灯下孤零零的身影。 黎阳正听韶凝气呼呼地说回头要写一篇爆料,把这些脑子缺根筋的大小姐放网上,这气绝不白受。 她开口要说话,忽然就注意到酒馆门口出现的一抹人影。 黎阳这才看清复遥岑的整个人,他穿着身灰白色的冲锋衣,墨黑色的同款休闲长裤,脚踩同色短靴,很高,朝她们走来时需要斜穿过街道,那几秒里那副身形与那张脸瞩目到每一个人都回头看他。 从脚底下到头发丝,他全身上下在夜色里都泛着微光。 待人近身,黎阳略扬起了红唇开口打招呼:“真不好意思,给你惹麻烦了。这几天你要是有空,我请你吃饭。”
“不客气,小事。”
复遥岑站停在她们俩面前,话落在她水光潋滟的狐狸眸子里停顿一秒,又徐徐转开头看了眼这条酒吧一条街,“换个地方说话吧,前面有个茶馆,可以吗?”
黎阳点头。 复遥岑抬手示意她们走,自己也迈开了腿:“古城里不能开车,我车在外面。走着去吧。”
韶凝落后两步,看着前面信步往前的年轻男人,有些不真实感,抱住了黎阳的手臂问:“他就是,复遥岑?”
“嗯,你看过照片的。”
“照片也就是觉得很好很好看,真人却让人有些失真感啊。”
黎阳瞄了眼前面两米距离的笔挺背影,没有否认。 韶凝嘴里感叹了两句“上帝不公平”:“我第一次见这么神的颜……怎么形容呢,感觉那副五官拆开来各自都不止一百分,组合在一起真是无敌了,没人能不多看一眼吧。”
“嗯。”
“联姻联到这种,真是赚了。”
“……” “复家在锡城是不是很牛啊?他这场子真不是白出的啊,在场居然没一个能打的。”
“你想的都是我刚刚在想的。”
黎阳目光又游离在前面的身影,“复家在锡城可能真的是……不错。”
“确实应该不错,不然你家也看不上,联姻嘛,不说高攀,最低也得门当户对。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啊?恰好在酒馆喝酒?然后之前见过你照片所以认出来这是他未婚妻?就出手相救了?”
黎阳淡淡一笑:“哪有那么巧的事。我约他见面了。”
“你约他了?”
韶凝才想起早先两人正在说这事呢,结果被那女的骚操作打断。
“嗯,刚刚就是他给我发消息问我在古城什么地方,我正回复呢结果那女的毫无征兆地冲过来了。”“真是服了,离谱到家,”韶凝一想起来觉得还是晦气,无辜得很,“大小姐素质为零自信倒是一百分,谁稀罕拍她,占手机内存。那你怎么约复遥岑这么晚见面?”
“当时他说他在山上,下来得十点。”
“山上?他大晚上在山上干嘛?”
黎阳摇头表示不清楚,不过看他此刻这身冲锋衣,倒是确实挺像在山上的装备。现在才四月份,是南方雨季,山上很冷吧。 韶凝看了眼自己的腕表:“现在才九点半,他早到了。”
她感叹,“幸好,不然我们俩今晚要被那群人丢到锡城大海去喂鱼。”
黎阳失笑。 说话间,那间茶馆似乎到了。 复遥岑回头貌似想跟她们说,那一秒,黎阳灿烂的笑容正被他撞个正着。 她穿着一袭极为温婉的旗袍,冷白皮肤衬得她五官神态尤如山川上的白玉兰,整个人给人一种夺目却不可裹着冰霜采摘之感,所以这粲然一笑略显突兀。 他眼神有一两秒钟停止了流转,随即才出口说:“到了。”
黎阳抬头望去,门头上挂着一副红木牌匾,镌刻着遒劲的“云福茶庄”四个字。 一楼几乎坐满了,不过复遥岑熟门熟路,很有本地人特质地将她们俩带到了二楼去。 这二楼临窗的雅座能看到一整条酒吧街的风情,对她们这俩外地游客来说很不错。 座位四周由两扇绣着写意山水的屏风挡住外面的视线,头顶吊两盏六角羊皮花灯,暖光照在复遥岑的灰白色冲锋衣上,很有冲撞感,结合他那张英挺的脸,让黎阳余光注意到他时,总有些不真实感。 复遥岑一双格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副从桌面小匣子里取出来的竹简小册子,一摊开,哗啦啦的声响伴随竹子的清新扑面而来,让人心旷神怡,把刚刚酒馆里的冲突不快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把东西递给黎阳,顺便推荐了一句:“都不错,尤其为首的那几种。”
黎阳才知道,这是茶楼的菜单。 还别说,他们锡城这种烟雨城市,真是把雅致玩到了极点。 韶凝对喝茶不讲究,黎阳自己挑,在东方美人和祁红之间犹豫了会儿,最后点了前者,又加了几个锡城特色小甜点,主要给韶凝的,怕一会儿他们俩顾着聊天她一个人无聊。 上茶之前的空隙里,其实气氛还是挺不自然的。黎阳不知道说什么,茶还没上就说正经事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但是寒暄点别的又觉得和他不熟。 没想到复遥岑会先出声,他打破了她觉得不自在的话题,主动寒暄:“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韶凝早看出了黎阳的情况,她手撑着下巴,托着腮看对面的年轻男人替黎阳回答:“下午到的。”
“那还没怎么玩过。”
韶凝:“没,我们主要的目的也不是玩,是来找你的。”
空气一静。 黎阳:“……” 复遥岑背抵着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搭在圆润的扶手,桌子挺大,有一米宽,他这样闲情逸致的坐姿把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到了至少接近两米。 隔着这样不算近的距离,男人眸中细碎的笑意还很明显。 黎阳忽然间觉得复遥岑和这温婉古意的锡城很格格不入。 他从骨子里透出来这种悠然自得的气质、即使剑指他他也从容不迫的态度,和含蓄的古城一点不挂钩,但也丝毫没有轻浮之感,很恰到好处。 但是他仿佛更像北市人。 比起他,黎阳的性情要清冷内敛许多。 所以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忽然猝不及防地主动取消婚约,黎阳大为困惑,忽然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她的性情和他不搭,所以及时止损。 复遥岑这时开口:“抱歉,劳烦你们走一趟,其实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去一趟北市就行。这事是我不好。”
韶凝倒没想过他承认得这么利索,一时觉得这人脾性还不错,她看一眼黎阳后,就替黎阳给面子地婉转了一句:“没事,就当来玩嘛,反正我们也是打算最近回国后要来的。只是没想到第一晚就出门没看黄历。”
复遥岑顺势问了句:“刚刚是怎么了?”
黎阳眼珠子转了转,飘着些好奇,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你不知道怎么了?”
复遥岑迎上她的眸光,淡淡摇头:“你说你在那酒馆,又跟我说打算换地方,我问你换哪里,你一直没回复,我只能去找你了。”
“抱歉,当时被缠住没有时间回复你。”
说着黎阳越发好奇了,“那你怎么会出手帮我们?”
“我知道是你,看过照片。”
韶凝插嘴:“你知道是黎阳,就出手救人?这是……帮亲不帮理?”
空气再次一静。 黎阳尴尬地轻咳了下,睨了眼闺蜜,示意她进攻速度把握一下,不要太上赶着。 复遥岑倒是依然扬起薄唇,笑意让人如沐春风:“可以这么说。”
“……” 黎阳觉得和他不熟悉,未免让人心底多少误会她们主动惹事,还是出声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中间那壶乌龙茶上来了,几盘精细的点心也到了。 黎阳的故事全局说完,复遥岑点点头表示:“接下来你们在这儿的日子,再遇到意外,直接打我电话。”
韶凝说:“应该不会每天那么倒霉,天降横祸,当然下次遇见了肯定就马上认栽走了,这到底不是北市,忍一时风平浪静。”
复遥岑云淡风轻地表示:“那倒不用,在我的地方你们当北市就行,没必要受委屈。再说,你们是为我来的,我该负责到底。”
黎阳瞥了眼他。 韶凝喝了口茶,冲复遥岑说,“谢谢哦~复公子真爽快。那你们是不是要说正事了?”
黎阳:“……” 她默默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和韶凝说:“这茶不错。”
韶凝一边点头一边起身:“对,确实不错。我换个位置坐,不打扰你们。”
黎阳:“……” 她看闺蜜,指了指桌上的茶和糕点:“不错你坐着继续喝呀,点心我给你点的。”
韶凝端起一个茶杯一盘糕点,说另外几盘给他们,末了就拐出雅座换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 黎阳:“……” 听见复遥岑在喊服务员,她尴尬地回头。 复遥岑跟服务员说:“再送一壶东方美人到那边去,还有桌上的点心,原样给那边再上一份。”
他指了指远处韶凝那里。
服务员应声说好。 黎阳下意识说了句“谢谢”。 复遥岑收回视线,朝她看去:“没事。黎小姐有什么想问我的,可以问了。”他太从容了,搞得黎阳觉得自己略显局促。 她喝了口茶才徐徐放松下来,往后靠上了椅背,撩起眼皮瞥过去。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她本来就是主动约了他出来说清楚的。 “复先生为什么忽然取消婚约呢?”
复遥岑瞳孔里的光停止了流转,定睛望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你专门飞锡城,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黎阳嘴角的弧度下沉,对他初次见面的好感有些淡了,他是觉得她这个问题很没必要吗? 她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杯子,不紧不慢地直白地反问道:“对,没必要吗?”
复遥岑看出她眼神稍变,神色宛如一抹明镜湖泊抹了层青川黛色,风雨欲来的架势。他及时说:“不是,只是我没有其他原因,原因就是我跟你家人说的那个意思。我很抱……” “歉”字还未落下,黎阳就瞬间一个挑眉:“你跟我家人说过?”
复遥岑点头:“对,取消婚约,我当然不可能没有理由。”
黎阳知道误会他了,想了想,也明白她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个消息,家里有人故意藏着不告诉她。 她脸色缓过来,对他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家里人忙,没跟我说太多,他们只跟我说,你觉得不合适。”
复遥岑:“是,职业不合适。”
黎阳一愣,指尖紧握那盏碧绿色茶杯,“职业?我还是学生呢,秋季开学我才研一。”
说着她忽然想到了年龄问题,他二十七岁了,她才二十二,所以…
她略不自然地问:“你是觉得,我太小了吗?”复遥岑喝了口茶,徐徐摇头道:“不是。我是最近才知道,黎小姐日后大概率会从事新闻行业,最近你们的行程中,有西亚。”
这一句话,把她毕业后的具体职业走向从新闻、记者、出国,整条路线都说得很清楚。黎阳不由定定瞧了他好几秒,端起茶杯边喝边看他,稍许后,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最近要去哪儿?”
“本来我近期想去一趟北市,见见你。一打听,你家里人说你这两天要出门旅游。”
复遥岑拿起茶壶,伸手穿过桌子。 黎阳发现自己刚放下的茶杯已经空了,遂往前推了推。 茶香在他手下悠然飘起,钻入她的鼻息,让人头脑似清醒又似迷糊,她有点不知道怎么推进这个话题了,好像遇到了一堵墙挡着,所以迷糊。 她从没想过是因为她以后可能会从事的职业。 “谢谢。”
黎阳再次摸起茶杯,点点下巴承认了她后面大概会走的路,而后问道:“所以,为什么当记者不行?”
她试探性地问,“复先生难道是觉得,我会因公出国,异地不好?”
可是他们谈的这不是商业联姻吗?就算在国内,同一个城市里,也不见得会每天同一屋檐下过日子,这类合作基本各过各的居多,又没感情。 复遥岑给的答案总是一次又一次出乎黎阳的意料:“不是异地,我只是单纯不希望另一半是记者,还是驻外记者。”
黎阳看着他愣是连呼吸都忘了,心里的意外和失落感并重,意外于婚约的解除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也无法改变的原因,又失落于如果这个婚约真的取消了,那她以后基本很难从事这份行业了。 收回目光,黎阳端起茶。 复遥岑主动问她:“黎小姐需要我的理由吗?”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成了定局,死局了,他给她说出理由无非是在这个死结上再加上一个结。 黎阳虽然万般好奇他是为什么,却觉得如果真的点头,寻根问底追问这个缘由,好像有些没必要,挺没自尊的。 本身赴锡城找他已经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卑微的事情了。 黎阳抬眸,红唇微张:“比起知道最终的理由,我更感兴趣的是,有什么能让复先生放弃这个理由的?”
复遥岑眼底闪过一抹不甚明显的意外,迎上她皮笑肉不笑的清冷眸光,他饶有兴致地噙起一角薄唇。 至此,复遥岑才知道,她这一趟锡城之旅,不是为了向他讨要一个解释,而是讨要一个他。 这个来自北市的黎家长公主,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