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京师,到通州上船,顺着运河南下,就可以回到临清。 一路南下的过程中,侦察大队的人陆续回来,也带回来了一份份珍贵的情报。 就在船舱里,各部测绘的地图组合到一起,变成了一张巨大而详细的军事地图。 看着这张图,围绕着京师,一直到山海关之间的地形地貌一览无余。 面对着这份地图,左梦庚的信心终于提升了不少。 回到临清的第一时间,他再次召开了全军小队正级别以上的会议。 精准的地图让所有人啧啧称奇,也对作战有了清晰的认识。 左梦庚先问张延。 “粮草、物资筹备的如何了?”
张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目前我总后大队供筹集粮食二十万斤,草料十五万斤。火药厂提交的子弹二十万发、炮弹三千五百枚、火药十七万斤,足够满足一次大战需求。”
这个成果令左梦庚无比满意。 接下来,为大家讲解要点的是柳一元。 “我侦察大队经过一个月的侦察和测绘,目前掌握的情况如下。在遵化以东、九泉山的苇城峪附近,人迹罕至,道路险要,可以作为我军物资储备地点。另外东安附近的安次,有我军秘密落脚点,可以作为第二个物资储存地点。假如我军到时参战,则最好驻留在宝坻附近,因此需要在此地建立第三个物资储备地点。”
柳一元的通报令大家迷惑不解。 左荣问道:“倘若我军接到调令北上,不是应该到达汛地后,由当地官府拨付物资吗?”
左梦庚神情严肃。 “如今的官府是什么德行,大家心里有数。指望他们,我们很可能要挨饿。”
即便如此,这个方案还是让许多人无法接受。 身为总后大队负责人的张延,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也可以跟随大军移动,随时补充,这样还可以避免万无一失。”
他的说法,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 看着眼前的纷扰,左梦庚敲敲黑板,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各位,我郑重地提醒你们。不要以为战场在畿辅一带,我们就拥有主场优势。实际上,一旦处于战中,我们的处境远比敌后作战还要凶险。记住了,我们没有友军,也没有援军。不要指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我们的敌人,一定会比我们多的多。”
己巳之变的整个过程,都充满了诡异。 左梦庚有充分的理由可以确信,后金方面一定是开了全图的。 也就是说,后金对京师一带的了解,已经到了最细微的程度。 至于其他的明军…… 历史上的表现已经证明了,根本就不可靠。 左梦庚不是把自己命运托付给别人的人,因此必须要把一切都算计到。 “我部人少,必不可能和东虏正面相抗。唯一的打法,就是像黑暗里的毒蛇一样,去寻找敌人的弱点。同时还要避免被敌人发现和包围,尽量保存自己。这样的情况下,后勤补给就不可能由后方安全地送到我们手中。”
后金军大部都是骑兵,来去如风。 如果不事先预设好后勤补给地点,准备好物资,而是等战时再从后方运输上来。左梦庚不确信这些物资是送给自己的,还是送给敌人的。 见他将情况说的如此严重,所有人都慎重起来,不再对这个方案持反对态度了。 左梦庚对张延吩咐道:“目前在各处,情报司和侦查大队都留下了人手。你可以借助各路商家的掩护,分批量多次小规模地将物资隐蔽送到这些地方。务必要做好保密工作,一定不能被人发现。”
支持左梦庚完成物资储备部署的前提条件,就是他背后的各位大佬。 这些大佬的家族都有生意往来于各地,自然也就需要商队南下北上运输。 后营的物资通过这些商队的掩护,就尽量避免了暴露的可能。 而只要这些物资在各个存放点储备好,那么当后营来到畿辅作战时,就可以随时随地进行补充。 张延领命,回去之后自有办法实施。 左梦庚又对所有人吩咐道:“从即日起,全军官兵停止休假,进入战备训练阶段。每一个士兵,都必须打够一百发子弹,熟练掌握火枪的操作。刺杀训练必须贴近实战,不要怕受伤,不要怕流血,总比战场上没了命要好。”
他又看向栗香筑。 “你们炮兵大队的装备到位最晚,但又最重要。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你们必须拿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牢牢掌握炮兵的操作要领。栗香筑,我警告你。要是到时在战场上,你的炮兵大队有人耽误了事儿,我可是要砍你脑袋的。”
栗香筑被凛凛杀气冲的胆战心惊,忙保证道:“如果到时候我们炮兵大队丢人了,不用千座处罚,我自己把自己塞进炮管里打出去。”
军官们哄笑不已,但也知道,即将到来的大战,将会是一场艰难的考验。 不过有一个人笑不出来,站出来愤愤不平。 “千座,我有话说。”
左梦庚一看,是左世。 “你想要说什么?”
左世梗着脖子,跟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现在各个大队的装备都齐全了,可俺们骑兵大队呢?骑兵骑兵,没有马,算什么骑兵?现在下面的人都找我发牢骚,说千座偏心。”
他这么一说,骑兵大队下面的军官一个都跟着诉苦起来。 左梦庚冷着脸,皱着眉头。 “我不知道你们骑兵大队没有马吗?”
左世一听,忙希冀地问道:“那这次给俺们配齐战马?”
左梦庚似笑非笑。 “你掏钱不?如果你掏钱,我就给你们配齐战马。”
左世一听,立刻缩起了脖子,知道希望落空了。 一匹马五十两银子,骑兵大队三百二十人,起码需要四百匹马,也就是要花费两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战马的养护,每日里的花销加在一起,那就是天文数字。 起码以左梦庚现在的资本,根本买不起也养护不起。 驳回了左世的幻想,左梦庚道:“如今你骑兵大队也都装备了火枪,训练没有落下吧?这次的出征,你们骑兵大队暂时先当做步兵大队使用。我可告诉你,在我这里,你们和一般的步兵大队没有什么区别。到时候你们要是拉了跨,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说起这个,左世重新骄傲起来。 “千座,这您就不知道了吧?这个月里,俺们骑兵大队和其他大队比试了四次,战绩三胜一负。俺们骑兵就算是没有了马,也不是他们泥腿子能比的。”
四个步兵大队正破口大骂。 “老五你是不是不知道谁大谁小啊?来来来,把你的骑兵大队拉出来,咱们比划比划。”
“上次是让着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这次就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看着这帮家伙互不服输、奋勇争先的样子,左梦庚表面不说,心底还是很高兴的。 这才有一支军队的样子。 为了安顿邓玉函,左梦庚特意请来了瞿式耜。 “邓先生,这位是临清瞿知州。你的传教事宜,需要得到他的允许。”
邓玉函颇为紧张。 跟着左梦庚来到临清,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庞大,邓玉函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里。 他的一生,去过很多地方,包括富足甲天下的江南。 如果要他选择的话,京师是最不喜欢的地方。 那里的气氛太凝重了。 高高在上的威严皇权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从塞外吹来的风沙也让他的呼吸很难受。 邓玉函总是感觉自己的嗓子被堵住了一般,而且这种感觉一日重于一日。 但一路南下,避开了尘土飞扬后,运河带来的清新风气令他很是舒爽。 而现在,决定他能否留在临清的官员出现了。 左梦庚原也以为,要说服瞿式耜,需要费一番唇舌。 孰料瞿式耜主动开口,竟颇为和蔼。 “邓先生,艾儒略教士可还好?”
邓玉函惊喜莫名。 “瞿明府认识艾儒略会长?他去了福建。”
瞿式耜哈哈大笑。 “那一定是受了叶阁老的邀请,艾儒略先生在那边肯定一切顺利。”
经过瞿式耜自己述说,左梦庚才知道,原来这位早就和西洋传教士有过交集。 天启三年,瞿式耜丁忧返乡的时候,结识了传教士艾儒略。不但如此,瞿式耜本身就是教徒。 还很风骚地有一个西洋名字,叫作多默。其实按照后世的翻译,应该叫托马斯。 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会反对邓玉函在临清传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