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明末的历史,有几个概念,小白是搞不清楚的。 比如蓟州、蓟州镇和蓟镇。 很多人看了,都以为,这不是一回事嘛。 可实际上,并不是一回事。 首先,蓟州是一座城,位于京师东面。 蓟州是从喜峰口、大安口、洪山口等关隘入关后,前往京师必经之路上的最后一关。 因此,蓟州非常重要。 而蓟州镇,则是一个村镇。 甚至蓟州镇也不在蓟州辖区内,而是归属永平府。 最后的蓟镇,并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防区。 形象比喻就是,南京市和南京军区的区别。 整个蓟镇,包括蓟州、遵化、蓟州镇所在的迁西县,甚至包括整个永平府。当然了,自然也包括喜峰口、大安口和洪山口等长城关隘。 至于人们所知道的蓟辽总督,管辖范围就是蓟州和永平府一带,但不包括山海关外。 值得注意的是,后世的人一直拿袁崇焕回援时,不走遵化、蓟州,而是走永平、丰润、玉田,来批评袁崇焕畏敌避战。 实际上呢,大多数人都是被地图骗了。 其实当时从山海关到蓟州,袁崇焕的线路才是最直接、最快速的。 有人可能不解了。 你不是说蓟州在京师的东面嘛,那袁崇焕也从东面的山海关回来,不正是该走遵化、蓟州吗? 真实的情况是,遵化、蓟州是从喜峰口一带去京师的必经之路,但不是山海关到京师的必经之路。 而真正的地理上,京师和山海关一样,维度都是北纬39.9。 明白了吗? 意思就是说我们平常地图上看的,山海关在京师的东北,其实是错误的。 真实的山海关,其实是在京师的正东。 这也是为何即使数百年后,地图都是重要的保密资料的原因。 尤其是军事地图,更不是普通的地图所能够比的。 茅元仪此时就是这样的感受。 后营的行军路线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许多地方的方向和他的认知极为不同,但是走着走着,军队居然就神奇地绕了过去。 而后营使用的地图,他一开始完全看不懂。后来还是左梦庚教了他一些,他才稍微摸到些许的门道。 一支军队厉不厉害,许多时候都不用看战场表现。 这样的地图一拿出来,茅元仪自然就对比出来了。 他也在不少明军里待过了,甚至兵部的作战地图都看过。可是绝没有任何一支军队的地图,会精密、准确到这种程度。 除了地图外,后营军官们的表现,也是让他备受震撼。 这里的军官完全没有军官的样子,似乎不懂得什么叫作威作福。 翻越山地的时候,包括左梦庚在内,都要亲自上手,帮助推火炮、抗弹药。 那个瘦瘦的军务司司长,他结识了后才知道,居然是黄尊素的儿子。 看到数千官兵齐心一致地互相帮助,茅元仪就知道,这支军队的战斗力不容小觑。 十二月一日,部队赶到柏山附近。从山上下去,就是连接三屯营和遵化的官道,也是后营发起进攻的地方。 左梦庚正准备召集军官们做一个通气会,侦察兵快速赶了回来。 “报告,我们在十里外的破砖窑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说话间,一个脏兮兮的大汉被侦察兵们扭送到了面前。 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这个人披头散发、肮脏不堪,看起来形似乞丐。可偏偏穿的衣服,又是明军的军服。甚至是山文甲,只有高级武将才有资格穿戴。 那人一路被押送到了近前,神情无比紧张,虽然想要奋力挣扎,而且力气不小。但是在侦察兵专业的手法下,根本挣不脱。 “你是谁?”
左梦庚审视着问道,但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后金入寇一来,被打败的明军多了,逃兵到处都是。这漫山遍野的,不知道藏了多少。 唯一值得探究的就是,此人这一身高级盔甲,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随手捡的。 那人只是闷着头,并不说话,叽里咕噜乱转的眼睛,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左梦庚见他不说,也懒得理会,直接命令道:“带走,杀了。”
大战在即,要忙的事情很多,他不想在一个逃兵身上浪费时间。一个面对敌人逃跑的士兵,处死也不会冤枉他。 一听说要杀了自己,那人终于急了。 “你敢?混账,你一个小小千总,想要以下犯上吗?”
左梦庚回头看着他,再次问道:“你是谁?”
反正已经开了口,那人一脸桀骜,冷哼着站直身躯,仿佛并不将左梦庚放在眼里。 “你听好了。本将三屯营副将朱来,岂是你一个小小千总敢怠慢的?待本将回去,定要以军法惩治你。”
左梦庚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你说你是谁?”
没容那人再次开口,又有侦察兵急速奔来。 “千座,下面……下面……您去看看吧。”
侦察兵是孤独的战士,面对任何环境都不会波动。然而此时他们的样子,似乎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左梦庚不敢怠慢,拔腿便走,也让士兵押送了那个自称是三屯营副将朱来的家伙跟来。 一路从山上下来,刚刚走到官道上,大家全都惊呆了。 只见绵延数里的官道两旁,到处都是倒毙的尸体。人的尸体、马的尸体没有一具完好无损的,根本不知道有多少。 马的尸体还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人的尸体上那深蓝色的军服,明显是在告诉大家,这些惨死的,全都是明军。 断折的刀枪尚被握在手中,插在土里的羽箭随风晃动,凝固的血流在大地上吟诵着悲歌,可无情的老天爷却连一场埋葬逝者的雪都不愿降落。 显然,这里曾经爆发了一场残酷的大战,而有一支明军在这里遭遇了惨败。 幸好此时是寒冬,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尸体还没有腐烂。 可因为这一带兵荒马乱的,也没有人来给这些战死的将士们收敛。 左梦庚等人静静地走在其中,看着一副副尚存不甘的死者面容,压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什么?”
左永指着前方,呼喝声吸引了大家。 众人纷纷看去,才发现最前方的空地上,插着一支铁枪。 而枪头上,插着一颗头颅。 佩戴着的凤翅盔,显示死者是一名高级将领。 他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一直凝视着东方,似乎那边有什么让他不解的东西。 “是赵总戎!”
茅元仪突然大叫出声,踉踉跄跄地奔了过去,跑到头颅旁边,想要动手取下来,可最终化为嚎啕大哭。 “赵锡龙啊,何至于此!!!”
一股激流涌遍全身,左梦庚这才知道,这里竟然是赵率教所部覆没的地方。 十月二十九日,赵率教在山海关闻听警报,立刻率领四千精锐出发。十一月初一就赶到了三屯营,可总兵朱国彦却不让赵部入城休整。 无奈,赵率教只能继续领兵赶往遵化。 十一月初四,赵率教遭遇后金主力。全军上下,人困马乏,拼死冲杀,最终全军覆没。 史料在脑海里闪过,左梦庚愤怒的热血直冲天际。 一回头,看到被士兵控制的朱来,他终于失去了理智。 几步冲过去抓住朱来的头发,如同拖死狗一样拖到了赵率教的遗骸面前。 “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开门?”
一边喝骂,一边鞭子如同雨点一样抽在朱来的身上。 朱来被打的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不怪俺们,是刘策的命令。俺们哪知道赵率教目的何在?万一他投敌了呢?”
左梦庚抓起他的脑袋,让他看着赵率教不甘的模样。 “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这是要投敌吗?你看看,多少好儿郎,就因为你们不开门不支援,惨死在这里。就算是养几头猪,都比你们这些废物点心强。”
朱来怔怔地看着凄惨的战场,整个人都吓的说不出话来。陡地,裤裆里一热,竟然失禁了。 左梦庚缓缓抽出刀来,语气幽幽犹如冥渊。 “下去之后,好好向赵将军忏悔吧!”
见左梦庚要杀自己,朱来嚎叫的如同猪狗。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副将,你杀我就是以下犯上。你不能杀我,只有兵部和刑部才能审讯于我,你……你……你要蔑视王法……啊……” 左梦庚的刀从来没有劈落的如此狠绝,朱来好大一颗头颅飞起,也得到了他该得到的惩罚。 十一月初七,三屯营陷落。 总兵朱国彦兵败自杀,算他逃过罪责。 副总兵朱来之前就失踪了,逃之夭夭。 天道轮回,没想到落在了左梦庚的手中。 现在,左梦庚将他斩于赵率教的尸首面前,也算是告慰了英烈在天之灵。 “全体都有,打扫战场,收敛英烈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