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不好了。”
一个下人跑过来说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朱丰华放下手里的早糕。“少爷不见了。”
朱丰华沉下脸,“你们眼睛都瞎了?”
“少爷爬墙出去的。小的不敢拦。”
“一群废物。”
朱丰华站起来,“我去学馆会一会这个王贞仪。”
石荆蔓冷笑一声,“你表妹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她闺女也好不到哪里去。”
朱丰华眉头皱了皱,“虽是如此,话也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吧?”
石荆蔓跳起来,“朱丰华,我看你还惦记着她吧?”
朱丰华一甩袖子,扭头就走。“你要是解决不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石荆蔓冲着他背影补上了一句。朱丰华出的门来,又恢复到四方步的架式。事情再急,也不能丢了形象不是?他慢慢地从青龙街拐到玄武街上。“朱老爷,早呀。”
路两边相熟的乡亲问道。朱丰华拱拱手,“早。”
众人也不答话,但脸上分明有些讥笑之意。这点儿意思,朱丰华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加快脚步,跨过玄武桥。他在路边站住,望着这栋二层小楼。上面的横匾写着四个大字,“德卿学馆”。这四个字有些秀气,但却筋骨分明,就像春天刚拱出土的小苗,看上去弱弱的,却自有一股生气与力量在其中闪动。朱丰华跨上台阶,也不敲门,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王贞仪和詹枚见推门进来的是朱丰华,两人相视一笑。王贞仪清清嗓子,往前迎了两步。“我道是谁?原来是食言而肥的朱老爷。”
朱丰华四下打量了一下,目光转向里面的楼梯。他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向楼梯走去。王贞仪紧追两步,拦在他的前面。“朱老爷,学馆正在筹建。若要拜师,请这边谈。”
朱丰华伸出手,想推开王贞仪,但他随即想起对方是一名女子,又把手缩了回来。“朱义白在哪里?”
“朱义白?”
王贞仪佯装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我这儿只有五帝跟大角,没有你找的这个人。”
“丫头,咱们近无冤,远无仇。你为什么非得跟我过不去?”
“我有名字,叫王贞仪。”
朱丰华见她丝毫没有退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憋了半天,脸由红变白。他往后退了两步,离王贞仪远了一点儿。“我就上去看一眼,如果人不在,我转身就走。”
王贞仪笑道,“我一不犯法,二不违规。朱老爷要搜查我的房子,那也得有衙门发的搜捕文书。”
朱丰华眼珠一转,“你以为我弄不来?”
“你弄来再说。”
王贞仪有些后悔提醒了他。“好,你等着。”
朱丰华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路过詹枚旁边,忽然住下脚步,两眼直盯着詹枚。“詹秀才,你也是有功名在身的,难道不知仁义廉耻?”
詹枚脸红了红,在他的内心里,还有一种东西在挣扎。他定定心神,拱拱手道,“朱老爷,我不偷不抢,一心求学。不懂您在说什么?”
“哼,你心知肚明,不用装糊涂。”
王贞仪跟过来,有些不快,“朱老爷,你找你的儿子。我的学生,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朱丰华重重地叹了口气,“江宁的脸让你们丢尽了。”
“愚而不自知,这样的脸,不要也罢。”
王贞仪针锋相对。“好。我不跟你争。”
朱丰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觉得这件事儿忽然有了一些意思。至少,他觉得有正经事可干了。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郑重地说道。“我会向知县大人递一份诉状,告你们有伤风化一罪。”
王贞仪往前走了两步,“你最好请一个好状师。”
“我会的。”
朱丰华转身走了出去。詹枚跟过来,有些担心。“先生,我们是不是避一避风头?”
王贞仪冷笑一声,“我们能往哪里避?”
朱义白从楼梯上探出头来,见朱丰华已经走了,这才慢慢走到他们身边。“这次,我同意秀才的意见。”
“我倒要看看,偌大的江宁,难道就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吗?”
王贞仪这句话说得底气不足。这一点,秀才和朱义白都听出来了。他们俩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王贞仪看看她的两个学生,也不说话,直接转身上了二楼。她靠窗边坐下,望着窗外的人流发呆。窗子下边,白萍河安安静静。那水看不到有流动的迹向,丝绸一般凝住不动。河水反射着阳光,直晃着她的眼睛,也晃着她的心。白萍河对面,是一品堂,江宁最繁华的酒楼。时近中午,食客们陆续进入酒楼,安静的气氛被打破,吵吵嚷嚷的声音,听起来很刺耳。紧挨着酒楼的东边,白玉楼上,女子的嘻笑,夹着男人的污言秽语,随风荡来。这些坠入风尘的烟花女子,似是已经习惯每天的生活,那声音里也早就磨掉了青涩与羞耻。王贞仪起身关上窗。只是那窗并不紧密,隐隐还有声音传过来。“先生。”
朱义白走到她身边,轻轻叫道。王贞仪叹了口气,没有答应。“我和秀才商量了一下。咱们这样搞下去,早晚会关门的。”
“我知道。”
王贞仪摊摊手,“有什么好法子吗?”
“我们得主动出击。”
“怎么个主动法?”
“知县有一个女儿叫钱茹冰,如果,她也来拜先生为师,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怕是有难度。”
“包在我身上。”
朱义白拍拍胸脯。“你和她很熟?”
“这个……”朱义白红了脸,“还可以。”
王贞仪喃喃说道,“主动出击?主动出击?”
她猛然抬起头来,叫道,“大角,你上来。”
詹枚听到叫他,放下手里的笤帚,跑了上来。“我们得干一件大事。”
王贞仪强调说,“必须是事关江宁老百姓的,越大越好。”
“为什么?”
“你想啊,如果我们干了件轰动的大事儿,那还需要我们到处拉客儿吗?到时,怕是他们都要争着来学馆呢?”
王贞仪一脸得意地说道。“欲立其事,先正其名。”
詹枚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
“这哪有什么大事可干?”
朱义白皱着眉头,“马诚遥的事儿也不是天天发生。”
“天狗食月。”
詹枚脑中一闪,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先生,你相信天狗会带走做坏事的人吗?”
“哈哈哈。”
王贞仪被詹枚突然逗笑了,“胡说八道。”
“对,我也不相信。”
詹枚静静地说道,“可是江宁,却有很多人被天狗带走了。”
“对对对。”
朱义白附和道,“我问过我的老师华若望,他说,天狗食月就是一种自然现象,世上根本就没有天狗。”
“你老师倒是挺有见识的。”
王贞仪夸了他一句,转头向詹枚问道,“你说清楚一些。”
“每年天狗食月,总有一些人莫名其妙地失踪。你像马先生的老婆去年就被天狗带走了。就是因为这个事儿,马先生受了刺激,这才变得疯疯颠颠的。”
“噢?”
王贞仪拧着眉头,“这事发生多长时间了?”
“得有五六年了吧?”
詹枚吸了口气,“具体我也记不太清楚。”
“六年。”
朱义白肯定地说,“那年我举行的成人礼。”
王贞仪一边来回踱步,嘴里一边念叨着,“天狗?天狗?”
猛然,她停下来,坚定地说,“好,我们就来揪出这幕后的黑手。”
“幕后黑手?”
詹枚疑问道。“五帝说的对,这世上确实没有什么天狗。”
王贞仪笑道,“如果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人捣的鬼?”
詹枚试探地问。“人扮鬼。”
王贞仪点点头。“但我们要等天狗来了,才能动手呀?”
朱义白插话道。王贞仪左手拇指在掌心转了几个圈,心中暗暗盘算了一番。“很快就来了。”
詹枚和朱义白对望一眼。他们搞不清楚,为什么王贞仪如此确信。王贞仪也不解释,她迅速给秀才布置了任务。“大角,我需要所有失踪人的名单,这个你去搞定。”
詹枚点点头,“这个应该不难弄。”
“那我呢?”
朱义白急道。“你去劝钱小姐加入我们。这个很重要。”
“好。”
朱义白高兴地说,“我以为你把这事儿忘了呢。我这就去。”
朱义白嘡嘡嘡跑下去,只听得他打开门就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