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采薇哭累了睡着之后,钟潮生找到了郭梓洋,向他讲述了自己的发现。 郭梓洋本来给钟采薇做这个催眠治疗,是为了克服她的睡眠障碍以及对火的恐惧。听到钟潮生这发现,事情似乎就变得颇为微妙了:“这么看来,有可能采薇产生了记忆偏差……” 钟潮生对于“记忆偏差”有些疑惑——意思是记错了? 郭梓洋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解,沉吟片刻后,耐心地解释道:“人的大脑所储存的记忆并全是是真实的,有时候我们的大脑会‘撒谎’。有医学研究发现,记忆并不是记录之后就不再改变,每次回忆的时候,原本的记忆会消失,而回忆的过程会重新写入记忆。也就是说,记忆的真实性并不重要,通过回忆将过去的记忆和现在的知识整合,这样的信息再次进行记忆才对将来有价值。”
他尽量想要解释清楚这个原理,“而回忆其实分回想和记忆两个步骤。你要先把已有的记忆通过回想读取出来,然后大脑在回想的过程中自动整合对这段记忆的新认知新感觉,最后再重新通过记忆写入回去。”
【注1】 对于当时才十七岁的钟潮生来说,这个解释有点过于复杂了。他皱着眉头,看着郭梓洋自言自语一般的解说,只感觉云里雾里的。还好郭梓洋总算把自己绕回来了,甩了甩脑袋说道:“不行,我还是简单点说说我的猜测吧,”他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采薇这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她的这一段记忆出现了记忆断层或者空白,她自己没有意识到,然后在回想的时候大脑根据她的常规反应给她逐渐‘造’出了这一部分断层或空白的‘假的记忆’,具有一定的自发性;第二种,她的这一段记忆本来和你的一样,但后来从别的途径——也许是别人讲的话或是影视剧片段等看到类似的场景,她的大脑觉得她原有的记忆不合理,于是在她看到这些‘别的途径’的时候,替换了她原有的记忆,这一种是被动的,也不是她自己的有意之举【注2】。不过……”他摸着下巴顿了顿,“还存在第三种可能。那就是,你的记忆才是假的,但这个可能性比较低,毕竟从刚才我和你的谈话中,你的记忆在细节的地方更加清晰,而且在我反复询问某些细节的时候都保持着一致性。”
这下钟潮生总算是听得明白了一些,但又有了新的疑问——妹妹钟采薇的记忆有偏差,那么对于郭梓洋为她做的催眠治疗到底有没有影响?他直白地道出了自己的疑惑,毕竟这一方面自己并不是专家,还是需要专业医生给出结论的。 “嗯……这个我得斟酌一下,”郭梓洋摸索着他干净利索的下巴,“如果她的这个记忆不是真实的,那可能会有更深层的潜意识的存在,需要再深入地挖掘出这些潜在的东西。但她既然修改了,那就是说这一部分的记忆,很有可能对她来说是她心底最为伤痛的所在。如果我们修正她这一部分的记忆,会不会像挖开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也许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在她的状态稳定前我不太建议这么做。”
“那……催眠治疗不能继续做了?”
钟潮生问道。 郭梓洋微微颔首:“目前看来只能暂停了。在不能确定她的这部分被修改过的记忆对她的冲击到底有多大之前,无法继续下去。催眠治疗需要以潜意识中的记忆为基础,我的治疗相当于让她带着我进入到她的记忆深处,把她最为恐惧的东西展现出来,然后再通过我对她潜意识的引导,找到引起她恐惧的根本原因,通过暗示的手法让她克服这些恐惧。但这种治疗一旦出错,就有可能产生遗留的问题。所以我们都会比较谨慎对待的。稍后会诊会议的时候我会跟其他医生讨论一下的,暂时还是保守一些,先做行为矫正治疗吧。”
那一次与郭梓洋谈话之后,到钟采薇离世之前,郭梓洋再也没有给她做过催眠治疗,因此无论是郭梓洋还是钟潮生,都无法得知钟采薇这一段记忆被修改的真正原因…… “顾医生,您是要给她做催眠治疗吗?”
莫长川出了诊室,钟潮生停在了门口,低声对诊室内的顾诗涵问了这么一句。基于之前钟采薇的事,钟潮生似乎对于催眠治疗有着无法言明的不安。 顾诗涵抬起了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的,怎么了?”
钟潮生脸上明写着“忐忑不安”四个字:“这种治疗……会不会有出错的可能?会不会对她带来不良的影响?”
“小钟,你这是对我没有信心吗?”
顾诗涵停下了本来正在奋笔疾书的手。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钟潮生忙摆手道,“我只是以前看过网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言论,纯粹好奇而已……” 顾诗涵的眼里刹那间闪过审视的光:“小钟,网上的那些玩意儿,需要你自己有一定的辨别是非的能力。不是说我们做的完全百分百没毛病,但我们作为医生,有受到过专业的训练,因此对于一些特殊情况,我们知道该怎么去处理,才能防止情况继续恶化下去。你是不是对长川做这个治疗有什么担忧?”
钟潮生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之前你们说过小姐她防御心很强,所以我不是很确定这个催眠她能不能正常进行……” “每个人的催眠感受性都不一样,长川是低催眠感受性,也就是不容易接受催眠的哪一种。她最近对人的反应没之前那么抗拒冷淡,我希望能尝试一下。但是如果还是跟之前一样,也许会需要你的帮忙。”
顾诗涵微笑道,“她对你的依赖性大,信任度高,也许你在场的话会让她感觉安心一些。不过这都是后话,咱们还是做完第一次尝试视情况而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