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钟提醒了我——会不会是傅兰迪少爷要带小姐去美国治病,所以先生才会答应他让小姐回去?”
老刘喘着粗气,也尽量压低声音说道。 郑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热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坐得笔直的钟潮生——他也微微喘着气,向自己投来了迫切的眼神。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郑伯不慌不忙地答道,“怎么?你们有何高见?”
“小姐她……她愿意回去吗?”
钟潮生看着郑伯的眼睛,怯生生地开口。 郑伯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表情:“噢?不然呢?难道你觉得这件事她能做得了主吗?”
“不是……”钟潮生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才是最应该有决定权的那一个,为什么她的爸爸非要强迫她这么做不可呢?难道他不希望看到小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吗?”
郑伯的脸色一沉,严肃地说道:“正是因为老爷他看着小姐在医院住了五年,这病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他才决定要孤注一掷想要赌一把。他是小姐的父亲,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希望小姐过得好!小钟,我能理解你面对即将失去这份工作的恐惧,但你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想尽方法阻挠小姐回去治病。你不能这么自私。”
“郑管家,原来你们是这么看我的吗……”钟潮生低着头,他的双拳微微紧握着,在尽力抑制即将迸发的怒气。“我承认,这份私人助理的工作开的条件十分不错。但我并不是因为担心失去这份工作才想要阻止小姐跟傅兰迪去美国。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小姐每次接触到和她的妈妈有关的事物,她就会特别高兴,也特别怀念那些能给她带来美好记忆的日子吗?!难道你们真的没有意识到,她其实并不需要过什么特别奢侈的生活,她只是想要简简单单的日子,想要一丁点来自最亲近的人的肯定而已吗?!难道她的爸爸一点也不明白,她心底里最恐惧的,不是过没有钱的日子,而是不被至亲所爱,要被至亲舍弃的感觉吗?!她好不容易病情才有了一点点的起色,却因为要再一次被迫回美国而打回原形,难道她的爸爸宁愿看到她再自杀一次才肯罢休吗?!”
他说得异常激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我的妹妹,因为抑郁发作而选择终结了自己的生命,我看到她冰冷的尸体时只会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直陪在她的身旁,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安,如今我恨错难返,无论我做什么、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的妹妹都不可能回来了!她的爸爸应该觉得庆幸,因为上一次她自杀的时候被你们及时发现了,才没有酿成这一辈子里最为悔恨的过错!可为什么他不珍惜这样的幸运,要听从别人的建议而不考虑小姐自身的意愿呢?难道他想要的结果,就是彻底失去他唯一的女儿吗?!”
钟潮生在郑伯和老刘面前,向来都是恭谦有礼的。哪怕莫长川第一次从医院搬回公寓的时候,他也曾经不明真相地发出一连串的质询,但那语气却与今天相差甚远。那一次,郑伯为了顾及莫长川的感受,差一点就开除了他。今天的他,有一股破釜沉舟的强势,明明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也许会比上一次更加严重,却依旧九死不悔地直抒己见。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是被辞退。虽然他和莫长川之间也没什么太深的交情,但照顾她这么久以来,她的心性如何,自己心里也有数。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莫长川发病时会一直喊着不要丢下她,毕竟从老刘今天提起的过去里,即使她生在经济条件优厚的家庭里,也只是身不由己,无权决定自己的去留。赶回去的路上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跟郑伯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本来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不太适合对莫家的事情指手画脚。但一想到失去至亲的痛,他实在是无法袖手旁观。哪怕要被解雇,也总比什么都不做亲眼看着莫长川这样受折磨的好。 郑伯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忿忿不平的钟潮生,沉着脸问他:“小钟,我虽然也是个打工的,但作为一名在莫家工作多年的管家,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你可知道,你说的这些话,会给你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郑伯一向眉眼间都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如今这表情更是让人看了觉得森然。然而钟潮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毅然地点了点头:“郑管家,我知道这会给我带来什么。但我不忍心看着小姐活受罪……” “郑伯,不要!”
郑伯抬起手,正要阻止钟潮生继续说下去,却不料身后站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的莫长川。她在钟潮生回来不久就被吵醒了,趴在房门后听了一阵子,本来并不打算走出来。但忽然听到郑伯问他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她的心头立刻就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顾不上穿鞋子,直接就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三人的目光都同时聚焦到她的身上。郑伯看到她赤着双脚站着,忙站起来给她拿鞋子。莫长川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她走到钟潮生跟前,脸上还带着刚才藏在门后留下的泪痕。“谢谢你,小钟!我跟郑伯说好了,如果我跟傅兰迪回美国,只要你愿意,爸爸会给你安排一份更好的工作的。”
她低下头,抬手擦了擦眼角,“所以……什么都别说了……” “……可是……”钟潮生眉头轻蹙。 莫长川依旧低着头,肩膀在轻轻地颤抖:“不要说会让你自己后悔的话……” 在场的人都一下子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公寓里的空气突然安静,直到郑伯的手机因来电而震动起来,这可怕的静谧才被打破。 “老爷……”郑伯接起了电话。 对面似乎说了一长串,郑伯走到落地窗旁,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回话。 “是……好的……谢谢老爷。”
郑伯挂了电话,看向一脸惶恐不安的莫长川。钟潮生站在她身后,左手按住了她右边的肩膀,试图通过这个细小的动作,给她一丝勇气。 “老爷他……”郑伯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又把眼光转向客厅电视柜里的一个放着玩具的陈列柜,“他刚才连续收到了好几条监控信息,打开了公寓里的监控……我们刚才在这里的一言一行,他全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