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子的道法竹简,详细的收录了他修炼的心得。 许多理论都由浅入深,非常便于理解。 在许多道论的分歧上,也能秉持一分淡泊心态,旁征博引,以石攻玉。 可以说,非常适合庾献这种资质平庸的修行者。 庾献沉思的这会儿功夫,祭酒道人已经带着道童去中央站定,开始考校修为。 一些百姓挤上前来,嬉笑观望。 这些少年修行的都是一些浅显的法门,能够使用一些丹石材料,或是一些轻身的遁术。 庾献在后世没见过这么多花里胡哨的技巧,但身为棋局外的观棋之人,难免有几分眼高。 庾献看着那些道童两两比试,实在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他左右一望,顿时轻“咦”出声。 紧挨着他围观笑闹人群之中,一个二十七八的蓝衫大汉,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这大汉身材壮硕高大,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显得元气满满。 他揣着袖子左顾右盼一番,接着又定定的看着场中。 场地正中,两个道童正在演练着拿手的遁术。 这两人修为浅薄,倒也无甚稀奇,无非是借助特定的五行,加快自己的身法。偶尔也会使用一些丹石材料,运起法门相拼。 不过双方你来我往,打的甚是激烈。 壮硕青年看了一会儿,用手抓抓头,见周围百姓叫好,心中有点吃不准。 他虽然有些道行在身,不过路子太野,很多事情不知究竟。 道法本领倒也罢了,只是道童修行尚浅,资质却无从分辨。 他抬头张望,正好瞧见庾献看他。 于是努力做出和善的样子,咧开嘴,声音浑厚的问道,“少年郎,我来问你,你可知道这两个道童资质如何?”
庾献已经稳稳进入鹤鸣道宫,还拜在重玄子门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被那壮硕青年问到痛点,当即敷衍的说道,“还可以吧。”
那壮硕青年却颇为较真,认真的问道,“哦?可以在哪里?”
“可以在……” 庾献的目光再次扫了过去,就见场中的两个道童都没了之前的威风,像是普通人家的顽童一样,拳脚相向起来。 庾献一顿,“衣品不错。”
?!! 那壮硕青年有些懵,这些人不都穿着一样的道袍吗? 人类的观点还真是奇怪。 壮硕青年抓了抓脑袋,又连忙问道,“那你觉得哪个会赢?”
庾献本就有些不爱搭理此人,听了此问,半真半假的说道,“个子高的主修木遁,回蓝快一点,不过修行金遁的矮个子,CD更短。我觉得应该是矮个子赢吧……” 那壮硕青年脸上一僵,CD是他妈的什么鬼? 仔细一看场中,高个子的道童果然率先发难,一边撕打一边捏动法诀。却不料,那矮个子的法术完成的更快,两人本就是不相上下,又都是强弩之末。 矮个子道童使用一枚丹砂化在掌中,接着那拳头由粉红变得银亮,重重地将那高个道童打飞。 “厉害!”
壮硕青年有点佩服的看了庾献一眼。 接着又有几位优秀的道童上场,其中不少道童施法迅捷,心思敏锐,让壮硕青年那炯炯有神的两眼放光,心动不已。 庾献见那壮硕青年看的眉飞色舞,也被勾起了谈兴。 只是他刚被这些人刁难,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 一句句的阴阳语,刷的十分痛快。 那目光炯炯有神的壮硕青年,在旁边听着就有些不爽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事呢,老子很欣赏这几个的! 忽然,他见小少年也是一身道袍,不由耿直的质问道,“你这么牛逼,你怎么不自己上呢?”
咦?这个问题问的好啊! 庾献诧异的看了壮硕青年一眼,“刚你不在?”
壮硕青年有点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来晚了。”
“哦。”
庾献决定原谅他。 接着故作淡定的说道,“实不相瞒,我已通过了治头大祭酒的点仙缘!”
“额,我不是很懂。”
那个壮硕青年很是困惑。 庾献沉默了一会儿。 “嗯,很厉害就是了。”
装逼失败,庾献不准备和他多聊了。 壮硕青年听了,满脸的半信半疑。 “真的吗?”
庾献哼哼两声,“比他们厉害多了!”
壮硕青年听了不接话,低头思虑半晌,最后心一横,发狠大叫道,“好,那就是你啦!”
“咦?”
庾献一脸疑惑的扭头看过来。 这货没毛病吧? 庾献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壮硕青年,脑袋忽然向前一拱,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整张脸也狰狞起来。 随后唇齿外翻,下颌前突,身子鼓胀,挣烂衣衫,猛然化作了一只犍牛般大小的乌青色的野猪。 这野猪筋肉饱满,皮毛光可鉴人,微微一动,光泽流转,充满了异样的力与美。 “妖、妖怪啊!”
这边的突变早就惊动了旁边看热闹的乡民,一时如同炸了锅一样,哭爹喊娘,四散而走。 场中比试的道童吓得战战兢兢,就连祭酒道人都看的呆若木鸡。 庾献这会儿早就看傻眼了。 这个时代,还特么有妖怪?! 我只在书里看过啊! 野猪向前那一拱,吓得庾献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野猪凶猛异常,哪管什么青红皂白,尺余长闪着寒光的白森森獠牙挑住庾献的衣服,将他向后一甩,就落在宽阔的背上。 随即,嘶叫一声,直奔山前。 庾献经此大变,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张开的喉咙里扁桃体一阵震荡,“猪啊啊啊啊——” 惊骇之下,哄闹的人群哭喊着四处奔散,到处吵嚷喊叫。 那野猪狼奔豕突,横冲直撞,一路打上鹤鸣宝殿! 祭酒道人这才缓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大叫道,“快!快去禀告治头大祭酒!快去禀报治头大祭酒!”
话音未落,早就响起一声暴喝,“何方妖物,敢冲撞我鹤鸣大殿!”
接着一幅卷轴飞来,在空中展开,弥散出道道清气,向底下奔逃的野猪卷去。 祭酒道人见了,大喜过望,“这是《老子想尔注》!是师君!”
原来张鲁也被底下的变故惊动,从闭关处赶了出来,一脸愠怒的要收服妖邪。 野猪正浑然不知的奔走,在他背上的庾献却瞧了个清楚。 眼看一道写满金字的卷轴卷来,真是欲哭无泪。 这他妈的! 庾献连忙扯着嗓子大叫,“这里还有人质!还有人质啊!”
然而这时哪顾得的了许多。 卷轴离地越近,越发舒展,眼看要将两人缠裹炼化。 那野猪发急,口中吐出三幅黄绢迎了上去。 这三幅黄绢黯淡斑驳,只剩下莹莹微光,和那《老子想尔注》甫一碰撞,就光芒散尽,倒撞而回。 野猪将三幅黄绢一口吞下,越发惶急的四处乱窜。 庾献见自己要跟着倒霉,左右看看,灵光一闪,用力在猪背上一拍,“笨蛋,还不快躲到大殿中去!”
庾献算是看出来了,猪妖虽然看着彪勇,但是法力却很微弱,智商也不太高,这时候不赶紧躲起来,只能是死路一条。 庾献倒是不在乎这猪妖的死活,可是自己却不能搭上啊! 那壮健彪悍的野猪早就昏头昏脑,被少年这一催促,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扭身就用白森森的獠牙撞开殿门,闯入鹤鸣殿中。 那写着金字的卷轴,却丝毫不肯罢休,一定要除恶务尽,仍旧怒张着向前席卷,整个大殿尽在囊括之中。 野猪欲待再次吐出黄绢,然而前次对撞本就法力受损,现下更是无能为力。 再说,以它的法力,纵然宝绢珍贵,哪是张鲁这个掌教师君的对手。 庾献见这野猪一脸惊惧,一副闭目等死的模样,心中百般不甘,口中绝望大叫,“妈的!老子还没活够呢!”
可这金色卷轴裹来,哪分什么好歹彼此?庾献可不敢赌会不会落入其中化为脓血。 忽然,他见殿中供着一个狭长的木盒,大约尺余长短,数寸宽狭,上面以黄纸符印封存。 这木盒不知是什么木料,如同晒黄的焦藤一样,泛着淡金色。 拼一把! 庾献顾不得不多想,顺手将那木盒抓起,猛的向那卷轴砸去! 那木盒在空中翻腾滚动,上面符纸乱掀,外放出一个个金色符咒的虚影。 看到有这般异象,庾献心中一喜。 有门! 接着那木盒重重的砸在飞来的卷轴上。 这一记猛撞,打的木盒上的符纸乱飞,外放的金色符咒虚影也都四下溃散。 庾献心中一惊,糟了! 这是拼输了! 还未等多想,那木盒就呼啸着倒飞而回。 庾献手忙脚乱的去接,却不料倒飞而回的木盒劲道甚足,抓在手中竟然还脱手而出,重重的撞在他的胸前。 庾献胸口一闷,“哇”的一口鲜血喷在那木盒上面。 木盒上面的镇压的符纸本就被《老子想尔注》打的斑驳四散,被庾献的鲜血一喷,如同被炙热的东西点燃一样,无火燃烧起来。 那些零碎的符纸倏忽烧尽,却没有半点灰尘落下。 剩余的鲜血都尽数落在木盒上,慢慢地渗透纹理。 庾献顾不得许多,连忙去看那道要命的卷轴。 却见那卷轴挨了木盒这一砸也不好受,上面弥散的清气几乎散尽,卷轴上的金字也失了色彩。 那卷轴一卷,直接向远处飞走。 庾献这才眼前一亮,哎哟,这盒子是个宝贝啊! 还没等庾献有什么别的想法,却见那如同犍牛一般的野猪精已经回过神来。 接着仍旧把猪头向前一突,将少年用尺余长的獠牙挑飞到半空,随后在少年的哇哇大叫中,用猪背接了,紧接着向殿后深处窜去! 庾献真是欲哭无泪了。 我招谁惹谁了。 你逃你的,非拉着我做什么? 庾献一时恼怒,又见识了手中宝器的威力,当即毫不犹豫的拿起,奋力的向那野猪背上一砸! 谁料那刚才还大显神威与众不凡的木匣,自从被庾献的鲜血污过之后,似乎失去了光彩,古朴朴笨拙拙的,砸在那巨大的野猪背上,不但没有丝毫异象,反倒震得少年的虎口都有些疼了。 这尼玛! 庾献傻眼了。 眼下只能跟着这妖怪继续作死了。 庾献紧紧抓住猪鬃,慌张张的向外看去。 那符文卷轴虽然没再来,但是远远能看到负责降妖驱魔的治头大祭酒,已经带着不少道人向这里急速赶来。 这会儿,野猪已经带着道童冲出大殿,继续向鹤鸣山中深处闯去! 这妖怪真有种啊! 庾献心中只有一个服字。 他郁闷无比的用手中宝匣敲着那野猪,“我说,你都快被打死了,怎么还非要装逼,别固执了,赶紧逃啊?”
那正急速奔跑的野猪浑身一震,停下脚步,在山坡上略一徘徊,看看那些追赶而来的道人们,又向侧方冲去。 “靠!”
庾献立刻秒懂了,这妖怪不是不想跑,而是个路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