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珂在另外一间屋子里换衣裳的时候,听见了旁边传来瓷盆落在木架子上的声音。猜测是大娘给她端了热水进来,急忙穿上鞋子,掀开两间屋子之间的粗麻布隔帘,走了过来。屋子里的烛火在轻轻地晃动着,却没有大娘的身影——想来是去请大夫去了吧!黎珂心下对这大娘愈发感恩,拧了帕子擦脸,然后挽起袖子把身上也随意擦了一下。大娘给她的这身衣服,长短上来说还算合适,就是,那啥,胸口的地方有点儿紧——嗐,这具身体的料可是很满的!咳咳。她微微羞赧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骂自己,一天到晚脑子里尽是些黄色废料。随后扯着帕子来到了床前。她抱着这小孩儿走了大半天,除却他原先身上那些伤口流出来的血浸透的地方,以及躺在地上时一半边脸粘上了些泥土,总体上说来还不如黎珂狼狈。可一想到这小孩儿胸口上那么大一片焦黑,要想养好,还不知道得受些什么罪过时,她便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
她咬着牙,颤抖着手剥开了他的衣裳,用刚刚给他擦过脸的湿帕子,小心翼翼地沾了沾他胸口上那些已然凝结的血块儿。没用。除了给帕子染上一点儿鲜红,那血块儿还是原原本本地夹在那焦黑的伤口缝中,毫无变化。无奈之下,她只能尽量不牵动皮肉地替他擦了擦伤口周边的皮肤。她的动作轻微又细致,说起来倒是简单易行,做起来却得承受住心里头那种压抑的情绪。好容易将他胸膛上没受伤的地方擦干净了些,帕子扔回水里,晕开一片鲜红是,她用手背拨弄了一下散落在黛眉前的碎发。入手的感觉是一片濡湿,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只是给这小孩儿擦擦身子,却已经紧张得出了一头的细汗。她低头看着绯红的水,将帕子提起来,拧干,然后端着盆子出去,正在踌躇着应该把水倒在哪儿时,门口进来了两人。是大娘带着大夫来了!她一只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另外一只手揪着大夫医药箱的带子,神色焦急地把大夫往自己家门里拉。而那大夫看起来显然是还没太睡醒,一面打着哈欠,一面任由大娘拖拽着进了大门。紧接着,他鼻尖一动,猛然瞪大了半眯着的眸子,瞬间清醒!人身上的血腥味儿!虽然有点儿淡,却逃不过他的鼻子!循着这气味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即便是在这样明朗的月光下依旧笼罩在一团黑雾中的女子!他登时一愣,反手就从大娘手里把自己的医药箱带子扯了回来。大娘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顺势放开了手,上前去接过了黎珂手里的盆子,蹙着眉头瞥了一眼血水,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屋子外头泼了出去。“姑娘,大夫来了,你弟弟有救了!”
黎珂目光落在后头的大夫身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大夫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警惕,又像是厌恶。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是她的“魔女”身份暴露了?可是黎珂现在连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都还不知道呢!哦,她的意思是,既然不是仙子,那肯定不是妖精就是魔族——这不正好,白天遇到的那几个人不就是一口一个“魔女”地叫她的么?她心里无奈地摊了摊手,脑海里已经在思考着退路了。如果这个大夫因为她而不肯救人的话,那她是不是要一个人离开,然后把这个孩子就在这儿接受治疗呢?也不对,既然那个孩子是她带来的,估计这个大夫也未必就会因为她走了就愿意救人。唉……好难。正想着,忽然见大娘一把拽过大夫,不由分说地拖着他进了屋子,指着床上那个小孩儿,满心满眼都是可怜。“你医术高明,替他看一看吧!”
大夫扭头,眼神微微闪烁。大娘也扭头看他,目光里满是威胁,“嗯?”
大夫:“……知道了,我看看。”
他走到小孩儿的床前,一眼便看见了那胸膛上血肉沟壑纵横在焦黑肌肤上的场面。那一瞬间,他的眉头陡然拢得老高。他回头对上了大娘的视线,后者愣了一下,接着便会意,牵起旁边黎珂的手,把她往外拉:“姑娘,你弟弟的伤势有些严重,我们先出去,别打扰大夫看诊,好不好?”
黎珂心下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但对这个世界还知之甚少的她只能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