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那摩满教来抓人,就将我掳走了。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真是被掳走的,可谁知,那庵堂的人早就商议好了价格,那便是我将我卖给摩满教做使女,摩满教一年到头便去各地搜罗女孩,偏巧我又是倒霉的一个。我还天真地以为,总有一天,桂家会发现我不见了,会救我出险境。可长大之后才想通,那等还愿的话原是他们富贵人家挂在嘴边的,哪里还会记得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的死活?”
“石姑娘,姨丈却不是那等冷血之人,他当真是……”“当真是忘了是么?这忘了比冷血更可怖,就因为在我印象里,他不是个冷血之人,才生出他回来救我的幻想,幻想破灭才更受打击。不过,我记住了我娘的话,一定要自己长本事。尼姑庵里那个住持虽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可却是好为人师,我便以请教经书内容为名,同她学认字。在庵堂的一年多,我便识了千余字,已能看懂摩满教内的那些毒谱了。在别的女孩还在懵懂无知之时,我几乎拼尽全力在看着这些毒谱,我知道,若是我什么都不会,就会沦为刀俎。曾公子,你说,我该信命么?”
“你不用同我浪费唇舌了,我救不了桂大小姐。不过,她那般好命的人,总有一天也会醒的。”
曾青墨听着眼前这个女子讲述这凄惨的境遇,很是动容,可是他如何听不出来石蜜的言语间是有所保留,她未必是不能够医治南屏,只是过不了心里的坎儿。他想着再次劝说,可也是不忍心,不论怎么说,石蜜受的苦难也同桂家多少有些关联,他又如何忍心让一位刚刚揭开自己伤疤的女子,选择无视自己伤疤呢?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叹了气,便转身离开,月光将他的身影拉的老长。这哽在喉里许多话说出口,石蜜竟有种虚脱的感觉。她凝视着那沉重的背影,无意中却摸到了怀中的那只小布老虎。眼泪也更是止不住。那是在儒仙酒楼,曾青墨送她的。可曾青墨并不记得,这是他送她的第一个小老虎。那年,她要离家桂家的时候,茫然无措,却遇上一位瘦瘦高高的少年。他看着脸上挂满泪珠的她,便说送给她一个小玩意,便也是这样一个布老虎。可是他又怎么会记得,那定是他买给表妹的,见她可怜,便突发善心给了她。可却是忘了。忘了,有时候比冷血还伤人。石蜜自见到曾青墨起,就盼望着她,他能记得。可是并没有。石蜜在能离教独自执行任务之时,回到了她的故乡,那个小村庄。那间土坯房里却只住着她那个只会打人骂人的父亲。她离开的第二年,家中的日子仍是过不下去,她那个混账父亲便逼着她娘进了暗娼门。她那可怜的娘除了要卖笑之外,还要忍受着丈夫变本加厉地毒打。那几个小孩子也被卖的卖,送的送,她娘受不住打击,熬了两年便病死了。这些都是村头那个阿婆讲给她听的。阿婆说,女子本就是不值什么,尤其是乱世中的女子,是比蝼蚁还要轻贱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若是她不像桂南屏,也难逃脱被卖掉的命运。就是不被卖掉,过的也便是和她娘差不多的生活。这也许便是她的命。既然没人都有各自的命,她是否有资格去干扰呢?“曾大哥!你等一等!”
曾青墨听石蜜改了称呼,不再那么疏离,心中一喜,知她可能要施救。“桂大小姐是回到了咸宁十九年不假,可是却不是我将她困在那里,是她的心结困在那里。若是真相能令她打开心结,她一旦有了归意,我自会引她回来。可若是真相残忍,她不愿意面对,我也是无能为力。”
曾青墨道:“她的心结是不是同韩望书有关?”
“曾大哥,你又何必明知故问,自寻烦恼?”
“并未自寻烦恼,方才你说很对,也许这就是我的命。我不能同天斗,也不能兀自困在自己的心结里。我现在正在试着摆脱,我希望你也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