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精通鬼故事么，难道还会怕这个？”

柳云泽笑着反问，顺手拍了一下夏云依的肩膀。“怕你个头啊，”夏云依没好气的瞪着他，“你来做什么？”

“大哥单独给你开小灶，我自然要前来瞧一瞧看一看嘞。我今年春考武举，大哥都没指点过我一下。”

柳云泽的目光越过夏云依，看向不远处那道秀颀修长的身影。柳云轩依旧默立不动，靛蓝色的长袍衣摆被风吹得微微拂动。他毫不躲避柳云泽的视线，唇边忽地逸出了一丝清清浅浅的笑意：“听你这话，可是要找我切磋一下么？”

“还请大哥不吝赐教。”

柳云泽笑了笑，手却一伸，从夏云依怀中的那炳剑鞘里拔出剑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凌厉的光芒一闪，凛冽寒意顿生。高手过招，谁与争锋！像这种百年难遇的场景，不看白不看。夏云依果断的留下来不走了，眼睛都快不够用了，视线紧紧锁住那两道纠斗相搏的身影上。柳云轩在柳云泽持剑刺过来的那一刻起，手中的利剑已闻声出鞘，发出细微的低吟。他格开这看似搏命的一击，手腕一带，身形微动，裹夹着森冷之意的剑身就已破空劈下。这一剑角度极刁，且难以躲避，出手迅疾，剑法奇诡。柳云泽急速飞身避过一侧，与此同时，手中之剑往上一挡。两把剑相击，发出激越的鸣响，似激起了内心深处沸腾的血液一般，烈然煮沸。如果说身着红衣的柳云泽是一团艳烈燃烧的火焰，那么柳云轩就是一簇超然卓绝出尘的冰雪。冰与火的交融，剑与剑的搏击，无一不展现出了彼此之间精湛绝伦的武功剑法。夏云依看得呼吸都快停止了，胸口像是被什么压着一般，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心里充满了深深地艳羡，要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剑法能及这两人的万分之一，那就谢天谢地了。柳云泽奋力反击，手中长剑越出越快，快得几乎看不清剑路。只看到光影萦绕流转，挥洒出最凌厉的攻势，恰似最明亮绝烈的火光一般，光辉流转飒沓，焕发出动魄惊心的瑰丽奇绝来。柳云轩并未变色，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从容不迫地布下了最严密的防守，浓云密布，遮天蔽日。他清凌的剑光笼罩得几乎无处不在，清辉寒凝泠然，如同绵延春雪，草灰蛇线，暗藏杀机。夏云依屏住了呼吸，看得眼花缭乱，感觉心魄都快被摄走了。“大晚上的不去好好歇息，在这里疯什么？”

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吓了夏云依一跳。这一声将激战正酣的两人同时惊醒，他们各自收了剑，敛神屏息，颔首恭声：“爹。”

柳玄明打量了他们几人一眼，然后又转过身，披着衣衫离开。夏云依见老爹走了，迅速地奔至他俩面前，口中问道：“谁赢了？”

“平局。”

柳云轩神色淡然，迎上她的目光，低低浅笑。他素来清冷的俊颜，此刻也慢慢柔和下来，恰似激流的清泉流势逐渐平缓，清凌凌的闪着漂亮的波光。“怎么会是平局？”

柳云泽看了一眼柳云轩，随即也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他一双桃花美目顾盼生辉，很是明亮，“要不是老爹打断，再来个两三招，我非被大哥给打趴下不可。”

夏云依抿嘴一笑，鼓励般的拍了拍柳云泽的肩：“别气馁，反正你考武举的时候没有剑法这一项，不必担心。”

不知是因为夏云依的安慰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柳云泽展颜一乐，伸手探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云依说的也是，我的心胸可宽阔着呢。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丢脸的。”

柳云轩适时岔进来道：“回吧，要不然那客栈该关门了。”

夏云依点点头，和他们一道走了。大概由于方才刻苦训练实在有些疲累不堪，总而言之夏云依是一碰枕头就睡着了，黑甜一觉，甚至连梦都没做一个。早上醒来之后，接着赶路。由于没有李家兄妹在一旁插科打诨，相伴旅程，所以这一路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沉默中度过。赶了四五天的路之后，终于顺利抵达了京都最繁华之地——青城。现在还未到正月十五，年味儿还未散尽，所以大街小巷仍旧流动着一片喜庆的红色。早有勤劳的小贩们已经摆开了摊点，脸上都洋溢着过年的喜悦。有的路边饭摊也撑起来了，阵阵喷香的味道迎面而来，卖馄饨饺子的老汉一边往肩上搭着毛巾一边熟练地开口叫卖。柳清居、云梦轩这些大饭店也陆陆续续地开门大吉，小二站在门口招徕客人，掌柜的躲在柜台后头，手里划拉着算盘，缩着脖子清算着开年的账目。夏云依将马车的帘子放下，忽然有些怅然的叹息出声。眼前的这一切景致都是如此美好，可是这美好马上就要彻底离她远去了。等她孤身一人离开之时，身边还会有谁，会陪伴着她一起欣赏这周围的美好呢？“怎么了？”

坐在另一头的柳云轩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冷眸微凝，看向这边，开口探询道。“没什么。”

夏云依不想让他担心，冲他一笑。柳云轩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一眼夏云依，声音微微现出了一丝涩意：“还有七日，你就要离开柳府了。”

“是，”夏云依已经决定在正月十五过后便离开，此时经由柳云轩提起，心脏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缩，“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柳云轩却忽然住了口，什么都没有再说。他往后轻轻一靠，微微合目，俊眉稍拢，不知在想些什么。夏云依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垂下眸子无意识的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回到了柳府之后，夏云依和浣月、汀风许久未见，自是亲密。接风洗尘了之后，夏云依径直去了柳云轩的小楼。柳云轩不在，下人们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书房她自是进不去的，于是便先去了一旁的偏厅，准备等他回来。夏云依进去了之后，闲闲赏玩雪色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结果忽然发觉脑后生风，有股凛冽的寒意袭了过来。她心头大力一震，立即回转身，手已经快了思维一步，迅速伸出，欲钳住对方的手腕。不过，对方的武功显然在她之上，轻轻松松就制住了她。那人清浅一笑，似春雪消融，开口赞道：“不错不错，反应能力比之前大有进步。”

语毕，他便松开手，自顾自的坐在座椅上，抬眸道：“找我何事？”

夏云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柳云轩在试她最近这几日训练的成果究竟如何。有些哭笑不得的坐在他身边。气氛忽然一下子静谧得有些骇人，什么声响都不闻。外面隐约有春日阳光探了进来，在窗棱处跳跃着迷离的光晕。那浅淡光晕映照着残留积雪的光芒，倒也别有一番精致的美感。夏云依只得先出口打破这尴尬：“我……”话还未说完，已被外面进来一人的声音打断：“大少爷，老爷叫您呢。”

夏云依回过头一看，见是柳云轩的丫鬟杜衡。杜衡从容的给柳云轩和夏云依见了礼，随即侍立一旁。柳云轩细不可察地一皱眉，冷冷道：“在哪里？”

“前厅。”

夏云依方才的话只说了一半，眼下被这一打断，她也没了再接下去补充完整的兴致。她略一颔首，低声道：“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垂着眸子抱着怀中的衣衫离开了此处。柳云轩目送着她走远，随即又看向杜衡：“只有老爷一人么？”

杜衡回道：“三少爷也在。”

柳云轩大致明晓了柳玄明叫他前去的来意，无非是关于柳清居还有柳家生意的协理权问题，三少爷柳云睿如今差不多可以上手一小部分的生意了。他挥手屏退了杜衡，面部表情已恢复到了以往的平和淡然，抬脚走出书房。却说夏云依抱着衣衫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有个不速之客在屋里等她。“柳云泽，你怎么来了？”

柳云泽挑挑眉，笑嘻嘻的道：“离武举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现在要去城郊练习骑射，你要不要同去？”

夏云依将衣衫归入衣柜里放好，随即转身细细地打量柳云泽的神色。这个柳云泽，素来心眼活鬼点子多，不知这贸然相邀在打什么鬼主意。柳云泽见夏云依用一种审讯犯人的眼光瞅着他，顿时明白了这小云依在想什么。他俊脸一抽，连忙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分辩道：“我好心好意邀请你出去散散心，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夏云依的脸上逐渐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来，爽朗道，“走，同去同去！”

事实上，有些出乎夏云依的意料，她和柳云泽的郊外之行，过程很是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