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支书、高叔和村干部终于来了，同来的还有乡供电所的人。他们坐在前面一排正对着大家，大队支书颇有些威严地咳嗽几声，嗡嗡嗡的议论声稍微小了点。

　　大队支书不是一个话多的人，率先说了几句开场白就由高叔来说。

　　高叔说话十分很有煽动性，先是说了一些通了电的好处：比如晚上不用点黑乎乎的煤油灯，家家户户可以自己打水井，可以买一个水泵放进去，只要按一下开关，水就自动抽进水缸里，再也不用去辛苦挑水了，等等等等！

　　不愧是干部，十分擅长语言的艺术，说了这么多，总有一点能打动你的心。

　　果然，大家的神色都有些松动，这时高叔便开始说起钱的事，瞬间全程安静下来，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事。

　　“我们算过了，我们村平摊一家需要九十。”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大有不必再说下去的架势，甚至很多人怀疑是不是有人从中捞取好处，否则怎么会要这么多？

　　高叔站起来双手往下压，加大音量喊道：“听我说，本来是要九十，不过看在我们是第一个村牵电线，大队会补贴一部分，村里也会补贴一点，这样算下来，一家只用摊五十就可以了。”

　　从九十减少到了五十，虽然也多，但好像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今年刚收了稻谷，又都种的良种稻，多收了很多粮食，所有家家都有余粮。加上杨家和周家收货，那些豆子、果子、山里摘的蘑菇、木耳、野花椒、晒干的竹笋等都拿去换了钱。对于大家来说，确实不便宜，但也不是出不起。

　　旁边的村子都没有拉电线，他们村还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村，大队支书就想从这里开始动员的原因也是看这个村稍微富裕了些。

　　一辈子在村里的老人不太愿意，一辈子都点煤油灯早就习惯了。但年轻人都同意的。打米机和磨面粉机着实说道大家心里去了。

　　杨柳噗嗤一笑，同林志宇低声说道：“高叔挺牛的，若是他一开始就说有补贴，一家只需要给五十，大家会觉得怎么要五十这么多啊，我们家可出不起？但现在顺序颠倒，先说要九十，但想着是第一个村，所以才补贴，就搞得大家似乎是占了便宜，就算想再看看的，都怕这个便宜被别村给占去了。”

　　林志宇仔细一想，点点头同意：“还真是这样，先说一个大家都不能接受的结果，然后在降低标准，大家似乎就能接受了。就好像一块糖，本来卖五毛，突然涨到一块大家不能接受，但突然涨到两块，大家惊呼买不起，但过上一段时间降到一块后，大家会觉得终于便宜了。”

　　看着众说纷纭，一时定不下来来，杨柳见日头晒了，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便站起身说道：“高叔，我们家同意安装电！”

　　高叔见她率先表态，心里很感激，有人打了头，这事就好办了些：“杨柳，你们家就是觉悟高！”

　　杨柳说完刚坐下，立刻有人起哄：“杨柳，你可是嫁出去了的，你和杨江不是一家人，你们出一份不行吧？”

　　杨柳转头看了那边一眼，对领导们说：“我们家会出两份，我和杨江各一份，我爸妈就不用单独出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嗡嗡嗡的议论声响起：“真是有钱人啊，说出两份脸色都不变一下。”

　　杨柳家比较特殊，林志宇是下乡知青，杨柳结婚后也住在家里，其实硬要说没有分家也说得过去。但她现在大方地说出两份，大家心里反而更加不舒服，真正是嫉妒使人心里扭曲。

　　有人低声嘲笑：“不是自己的钱用起来当然不心疼。”

　　此话一出，四周的人都低低地跟着笑起来，还用暧昧又不屑的目光瞥杨柳。

　　“不是我家的钱，难道是我偷来的，抢来的？”

杨柳冷冷回怼：“既然敢说人坏话，那就该有胆子站起来当面说，偷偷摸摸的难道是见不得光的耗子吗？”

　　这人胆子小，躲在人群里不敢出声。可总有人不怕杨柳敢当众叫板，有一老太婆仗着年岁大，有些倚老卖老的高声喊道：“杨柳，你们家挣了那么多钱当然不怕，可是我们没钱拿什么给？你们这么有本事，不如帮我们一起出了吧？就当是积善行德，我老太婆过年去庙里求菩萨保佑你们！”

　　这话实在是太没道理，杨柳都要气笑了。

　　六婶怕杨柳年轻吃亏，站起身叉着腰骂道：“你是杨家什么人，要他们帮你出钱？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人老了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赶紧回家去！”

　　四周和杨家交好的也纷纷指责老太婆，老太婆也奋力回击，她身边也有人帮腔，一时场面混乱了起来。

　　杨柳让六婶等人坐下，又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盯着老太婆：“阿婆，只要你能哄得我开心，我把你家的钱出了又能怎么样？但你说话让我不舒服，我又怎么愿意帮你出钱呢？”

　　她扫视那些先前还在议论她的人：“我的钱来得容易不容易，都跟大家没关系！有那时间不如多干活少八卦！谁人背后没是非？别说积福不积福，还是先把口德积一下吧。”

　　说完后，冷冷的目光定格在周芬妈身上，传播谣言这件事一定是周芬妈干的。

　　周芬妈把脸撇到一边，不敢和杨柳对视。

　　老太婆瘪瘪嘴，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虽然说不清楚，但看她的神情也一定不是好话。

　　杨柳继续问：“阿婆，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大声点说出来吧！”

　　“我说什么？说你的钱来路不正，说你在外面勾三搭四！”

老太婆根本不相信杨柳会给她钱，被一个小年轻不管不顾逼着问，她的气一下就上来了。

　　有些老人是人精，但有些本来就不聪明的老了会更加蠢笨，这个老太婆就是如此。

　　林志宇站起身，站在杨柳身边冷脸看着老太婆：“阿婆，我是杨柳的男人，我们天天在一起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勾三搭四了，你是从哪里听说的，难道是你亲眼所见？要是没凭没据胡说八道，我可是要追究到底的。”

　　见他一出面，吵吵闹闹的坝子里突然安静了。

　　乡下都这样，不管男人强或是弱，只要他还活着，那就是一家之主，当着他的面说他老婆的是非还是有些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