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也看过同一场烟花。

　　——《c少年观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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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照片，被程西妥善收好，放进了衣服贴身口袋。

　　他们没有制定接下来的行程，只是顺着道路往前，漫无目的闲逛，看到感兴趣的景点项目便进去看看。

　　一路下来，程西坐了小火车，玩了丛林寻宝，看了小老虎大狮子……她隔着透明玻璃，指着里头毛茸茸的草原霸主，学着网上的说话，“大狮几。”

　　陈慕也被她逗得发笑，眼角眉梢第一次彻底舒展开，露出灿烂笑意。

　　程西稀奇瞅他，往外走，眼光频频落在他脸上打量。

　　陈慕也察觉，好奇问，“为什么看我？”

　　“你笑点原来这么低。”

她神色莫名，轻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很高冷。”

　　“我看起来很高冷？”

陈慕也低垂头看来。

　　“…也不是。”

程西思索了下，比划手臂，“你看上去很和善，但总感觉，你的身边，有一层真空地带。”

　　“谁也没办法接近。”

　　程西说完，空气骤地安静下来，陈慕也久久没说话，视线一直微垂停留在她身上。

　　大概是今天大半天的相处，让程西放下几分拘谨，主动追问，“怎么了？”

　　陈慕也笑了下，扭头移开视线，“没事。”

　　他往前走，腿长迈步天生占据优势，程西连忙几步追上去，略显忐忑，“你不开心了吗？”

　　“我说错话了。”

她主动为自己评判他人承认错误。

　　“没有，你说得很对。”

陈慕也明明是肯定她，神情却并无先前的轻松明亮，程西不由束手沉默，微微懊恼。

　　两人走到游乐场地，人渐渐多起来，周围都是小孩，粉蓝色城堡就立在身后。

　　前面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拿着气球在卖，结结实实的一把像云朵，被他攥在手上，几个小孩围着他打转，伸手扯他的裤脚。

　　“你要吗？”

陈慕也突然停下步子，偏头询问她。

　　“给你也买一个。”

　　“……啊？”

程西茫然，扬起脸四顾，目光停留在圆滚滚的粉色兔子上，开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须臾，她一只手握着玫瑰，一手抓着气球，跟在陈慕也身旁往前走。

　　这里路过的都是游乐设施，空中小飞艇、碰碰车、旋转木马……程西视线流连忘返，头和肩膀偏成了直线。

　　如此经过了几个地方，陈慕也无奈停住脚步，往旁边示意，“要去玩吗？”

　　乍逢惊喜。

　　程西小心翼翼询问：“……可以吗？”

　　今天刚好周末，游乐区是园内人气第一名，每个设施前排队的人都不少，程西直觉，他并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合。

　　陈慕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十足愧疚的模样，事实上，她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于过分体贴。

　　他看了眼前方，从人头攒动的队伍中扫过，轻点了下头，“可以。”

　　偶像剧里，男女主角约会，总是会去游乐园。

　　程西后来去过不少游乐场所，有时候和朋友，有时和家人，脑中也曾经幻想过，和男朋友是种什么体验。

　　不过这个幻想太不切实际，她连想起陈慕也那张脸，都觉得冒犯。

　　却没料到，有一天他会真的站在她身旁，陪她玩这些幼稚的项目。

　　空中小飞艇前，排队的人尤为多，尤其是小孩子，扯着旁边家长的手，兴奋得直跺脚。

　　“小飞机！我要玩小飞机！”

　　正前方的半空中，大转盘旁边挂着一圈小飞艇，随着转盘的固定航线飞行，驾驶舱还可以发射激光和水流，互相激战。

　　大多是家长带着孩子，坐在一架飞机上，滋遛滋遛射着旁边的人。也有像他们这样年轻人，童心未泯，在上面欺负小孩，把小飞艇玩成了战斗机。

　　经历漫长的排队，终于轮到他们，程西在下面时已经跃跃欲试，此刻入场，同陈慕也挑选一架小飞机上去，迫不及待坐到了驾驶舱。

　　“你系好安全带。”

她不忘嘱咐旁边的人。

　　陈慕也隐约叹气，神情妥协。待大家都坐稳，工作人员打开按钮，小飞艇缓缓升空，来到了半空中，脱离地心引力。

　　“你恐高吗？”

程西体贴关怀，陈慕也睨她一眼，开口：“我不恐，你好好玩。”

　　程西放下了心，雀跃弥漫上嘴角，不受控制上扬。

　　“坐稳了，程西牌小飞机即将出发，此次的任务是，冒充小孩。”

　　陈慕也第一次接到这种奇怪任务，他从小到大接受到的教育从来都是，要懂事要听话，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头一回，有人让他冒充小孩。

　　事实上，程西的射击技术堪称一流，瞄准前方，水流精准无误滋溜出去，打得周围一片小飞机毫无还手之力，小小驾驶员和旁边的家长手忙脚乱反击，逃不过吱哇乱叫的命运。

　　她一边打人还一边操纵着小飞艇躲避，左摇右摆，颇为专业。陈慕也开始怀疑，她和别墅里那个文静温和的女生是不是完全两个人。

　　一趟飞行结束，两人从上面下来，程西不可避免被打湿了衣物，旁边的陈慕也同样难以幸免，头发湿了几缕，黏在额上。

　　两人形容都颇为狼狈，状态却比起先前放松不少。程西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忍不住笑。

　　“不好意思，擦一擦吧。”

　　他擦着身上水渍，包括头发，脸上有几处没有擦拭干净，程西不禁想要伸手去指，“…这里。”

　　她动作还未完全，陈慕也本能般，往旁边轻轻偏了下头，避开。两人都无意识一顿。

　　“不好意思。”

她尴尬收回手，面带歉意，“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没有要碰的意思。”

　　“是我的问题。”

他匆匆道，很快擦完脸，结束这个话题。

　　“我们下一处去哪里？”

　　他们后来又去玩了很多项目。

　　需要体力和不需要的，人多排队很挤的，冷冷清清的……程西不知道他们上次约会玩时的情况是怎样，但陈慕也今天出乎意料的状态平稳，没有看出任何的不耐烦，只是到后来，隐约有些累了。

　　出来，天已经快要接近了傍晚，云中透出橘红。

　　晚风徐徐，一天转眼到了尾声。

　　程西不清楚具体结束的时间，节目组还没有任何提示，他们站在刚进来时的城堡前空地上，四周人流不仅没少反而增多，越发热闹。

　　“听说待会有烟火晚会。”

　　“真的假的？”

　　“好像是每个周末都有。”

　　“啊，今天周日。”

　　几人说话声从面前飘过，此刻热闹的真相浮出水面，程西不自觉看向一旁陈慕也，他迎上她视线。

　　“要看吗？”

男生率先问。

　　程西抿唇不语，眼里却明晃晃透出期待，陈慕也环顾一圈，找到远处花坛边空着的那张长椅。

　　“那我们坐着等一下吧。”

　　冬日天黑得早，晚霞还未留恋太久，夜幕已经弥漫上来，天边深蓝之际，人群越发嘈杂，城堡尖塔旁炸开了一小簇的烟花。

　　“哇——”惊呼声开始透出来。

　　这一抹小花火仿佛是某种信号，开启了接下来的烟火盛宴，接二连三的花火在空中盛放，大朵绚烂，越来越快，慢慢占据整片天空。

　　盛大的烟花映亮夜空，底下城堡被映射着五颜六色的光，一瞬间，仿佛来到了真正的童话世界。

　　人群中欢呼越来越大，逐渐沸腾。陈慕也带着她，来到了广场正中央，这里是最佳的观看角度。

　　耳边惊喜声阵阵，头顶花束一声声炸开，五彩流光，满目绚丽。

　　程西不禁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他微仰着脸庞，正专注看着天上盛放的烟火，眉眼被光束映亮，像是星星缀在了眼底。

　　很久很久之前，学校也曾经放过这么一场烟花，在高三学子压力最大的那阶段，突如其来的惊喜，没有任何征兆。

　　记忆中那场烟花万分灿烂，星火四坠，正在上课的学生都跑出来，满学校的欢呼雀跃。

　　她站在教学楼上，定定仰头，注视着满夜空的璀璨，当时心里只想，他们也算看过了同一场烟花。

　　城堡上空的烟火盛开到了极致，四面八方的游客都被吸引来观看，周围人群不知何时越发拥堵起来，人挤人。

　　头顶的砰砰声不绝于耳，身旁的吵闹几乎要越过上方声响，人流涌动，宛如浪潮。

　　混乱中，程西不知被谁踩了一脚，身体本能站立不稳，更糟糕的是，人群中不仅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反而更加拥挤过来，程西被不知名的力道狠狠一撞，朝旁边的陈慕也跌去。

　　她刚好撞进了他的胸前，鼻梁用力磕到他肩膀，疼痛酸涩，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熟悉的关切声几乎贴在耳边。

　　“没事吧？”

　　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冷香，扑面而来，似乎铺天盖地将她包裹。亲密到越了界，程西自觉冒犯，立刻慌张抬起头，想同他拉开距离。

　　意想不到的是，他此时恰好正低眸看她，脸微微垂着，俯首察看，程西抬头的瞬间额头猝不及防蹭过他高挺鼻梁，心中一凛，刚敏锐觉察到不对，嘴唇就擦过一片温热。

　　两人都顷刻僵住了。

　　唇上触感还在。

　　刚刚如果她没有感觉错的话，她好像不小心擦过了他的嘴角，再偏一点点，就是一个阴差阳错的亲吻。

　　从未想过的荒唐事件会发生在她身上，此时此刻，巧合得令人难以置信。

　　程西脑子完全懵住，惊恐大于慌张袭来，没想出该有的反应，她已经被陈慕也推开。

　　他双手依然礼貌地扶在她手臂上，没有用太大力，表情克制如常，语气是隐约的镇定。

　　“好点了吗？”

　　“人太多了，我们先回去吧。”

　　往回走时，程西不停地同他道歉，陈慕也看不出任何生气的迹象，甚至在她过于愧疚时，还安慰她，是个意外。

　　只是上车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同第一天约会的场景类似又不相似，那天，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释放出的温和信号。

　　此时此刻，夜色中行驶的车内，灯光暗淡，身旁的人望着窗外黑夜，脸色模糊不清。

　　她清晰感知到，陈慕也透出的冷淡疏离。

　　就像是某种防御机制被外在者强迫入侵之后，重新竖起的保护墙，连同着那个人也一并厌弃，回到最初的起点。

　　心头酸涩，苦意蔓延。

　　程西觉得……他是真的可能不会再和自己接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