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后不去上朝，但是皇帝刘子恕不是还在嘛，因此早朝还是有的。刘子恕还没有完全睡醒，睡眼惺忪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御阶下几个大臣们因为张策产生的激烈讨论。事态很快发酵，几个大臣瞪着眼睛，仰着脖子怒目而视，言语也很快从认真的讨论变成了对双方的攻讦。从“寒门庶子无知”与“肉食者鄙”逐渐过渡到了问候对方的师承学派，其中不免有几分鄙夷唾弃，再然后就演变成了更加直白的“彼其娘之”和“不当人子”。有句老话说有理不在声高，但是当谁都占一点儿理顺便又带了亿点点私心的情况下，大家怎么可能占着理？因此讲话的声音越高，越沉痛仿佛就能让其他人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决心一样。这个状态之下，整座大殿都快要被吵翻了。得亏刘子恕年龄小，正是贪睡的时间，因此才能睡得这么香甜。站在御案下两步远的刘公公心中泛起了嘀咕，太后不在，他这个司礼监大太监就得过来守着皇帝。只是没想到还真是小刀剌屁股，开眼了。论战的双方吵了半天，也没人出来阻止，平常嫌弃他们吵闹的太后染了风寒没来上朝，大臣中资历最老的首辅梁泽老神在在，像是完全感知不到他们在吵架一样。至于内阁次辅西门选，不说是和梁泽一摸一样，也可以说这会儿毫无存在感了。吵的口干舌燥，还没有人听，几个大臣也挺识趣，抛媚眼给瞎子看一回也就罢了，再吵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眼看着大臣中再没有人站出来奏事，刘公公正准备宣布早朝结束，殿外却忽然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看到刘公公在之后，小太监大喜，贴着墙边在大殿中绕了一圈，总算是绕到了刘公公身前。听完了小太监低声说的内容之后，刘公公皱起了眉头。皇城之外居然汇集了数千百姓请命？还指名道姓要让张策去北方平乱？要说是几个高手前来请命，那倒是简单，老刘偷摸出去，也就一人一巴掌的事儿。要说百姓数量少点，禁军估计早就把人群给驱散了。可是眼下数千人汇聚在皇城之前，这事儿可就有点难办了啊。犹豫瞬间，刘公公迅速吩咐道；“你去把消息告知秦太妃。”

想了想又觉得秦玉环虽然是拿主意的人，但是想要驱赶走皇城门口的百姓，恐怕得有一个有急智的人才行。刘公公脑海之中早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只是想想那张让自己有些厌恶的脸，迟疑了半晌才下定决心。“去直殿监，把楚公公请过来。”

大殿中争吵的声音已经平息，不少大臣都好奇地看着正在窃窃私语的老刘。刘子恕醒了，不过没有完全醒，看老刘一脸凝重地安排着什么，不由得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老刘目光有些无奈，陛下啊，你早不醒晚不醒，这会儿醒来做什么？但是众目睽睽，就连梁泽都看了过来，老刘实属无奈。皇城门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想要瞒下来是不可能，老刘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回陛下，皇城门口有数千百姓聚集，说是请愿让张策将军去北方。”

一石激起千层浪！老刘的话才刚刚落下，反对张策去北方的人立马开跳：“张策一个西境将军居然会让数千百姓为他请愿，你们实在是其心可诛！”

另一方则是不屑反驳：“张将军在京城之中的名声，不是你们能够议论的吧？”

“百姓为他请愿，乃是民心所向，尔等难道要站在大周的对立面上吗？”

梁泽思索片刻，忽然看向了站在侧后方不远处的兵部尚书贺绍。贺绍昂首挺胸，眉宇紧锁，像是在思索应该如何化解眼前朝廷的危局。刘子恕喝道：“都闭嘴。”

嫩稚地声音夹杂在一群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吃口成脏的中年老男人之中，总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出奇的是，朝堂上所有人都闭嘴了。刘子恕虽然习惯了隐身，习惯了当个大周的吉祥物，但是他要说话，站在朝堂上的这些人，真没一个敢无视小皇帝刘子恕。“皇城门口请愿的事情怎么处理？”

大臣们相顾无言，争吵的两方更是不敢说话。同意让张策去北境的倒是想支持一波，但是此时站出来，和皇城门口的请愿可就撇不清干系了。这事儿若是缠在身上，说小是倾听了民意，说大了可就是逼刘子恕的宫了。这份罪责，还真没人能承担的起。不支持的人也想站出来反驳，只是此时站出来反对没什么，若是秋后算账，可就是站在民意的对立面了。保护共同利益固然重要，但是在个人前程面前，还是把这个当英雄的机会让给别人吧。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不知道聊斋了？因此朝堂反而诡异地安静下来。“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言吗？”

刘子恕的话音落下，大殿中依旧沉默，众大臣不约而同地低着头，生怕下一刻刘子恕开始点他们的名字。刘子恕有些心累，果然啊，权力不抓在自己的手中，地位的高低都是一样的。“陛下是忘了吗？您让奴才成立了一个处理杂事的机构，用来应对眼下的这场面倒是合适。”

听到这话，刘子恕不亚于听到了天籁，激动地抬头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过去。梁泽等一众大臣扭头，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男人一如当初平定王川之乱的时候一样，缓缓从大殿门口步入。楚辰走到御阶之下，先是对着刘子恕行了一礼，而后站在了老刘的身后。倒不是楚辰守什么规矩，主要是老刘要让自己过来显圣，那么站在他身后，让个高的老刘帮着遮风挡雨就是一件非常的合理的事情了。刘子恕每天总要听些楚辰讲的歪理，东厂那帮小太监没少成为楚辰嘴里的反派。“你不说朕倒是忘了，朕记得，你是东厂的督主吧？”

“回陛下，奴才正是东厂的督主。”

“那这件事儿就交给你，如何？”

“奴才遵旨，不过……”楚辰笑了笑，梁泽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因为楚辰是在对着他笑。果然，下一刻楚辰的声音再一次在大殿之中响起。“这帮百姓都是一心为国啊，奴才为圣上考虑，既不能让这帮百姓寒了心，又想把他们劝回去，可能需要梁首辅一点小小的帮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