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无数的蚊虫在你耳边低鸣,那刺耳且焦躁的声音消耗着伊芙的冷静,不安、慌乱、惊恐种种负面情绪在试图吞噬着她的理智。 伊芙很想放声尖叫,但她被洛伦佐拉着,这个神经病人渣此刻有种难言的可靠感,他的手牵着伊芙,维系着最后的理智。 两人在这黑暗的密道里拼命奔跑,但就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始终看不到路途的终点,而在身后,那死亡的红潮虽然已经不见,但那在这黑暗里不断回荡的呢喃警告着二人,它还在紧追不舍。 “别害怕,那东西追不上我们!”
似乎为了安慰女孩一样,洛伦佐突然说道。 “一群人体的结合物,虽然那玩意超出常理但一定程度上还是遵循现实法则的,比如太胖就跑不快,太大就挤不进来一样。”
说着他就一把抱起了伊芙,而伊芙此刻已经是完全被吓傻了的样子,就像个洋娃娃一样,被他随意摆弄着。 那是高出正常人一头的道路,在这黑暗里无比隐秘,但在危机下感官变得更加敏锐,洛伦佐想都没想便把伊芙丢了上去,紧接着自己也翻了进去。 这里是地宫的密道,以萨博的警惕性,这里想必四通八达,说不定哪个道路就通向一个隐蔽的出口,如果没有那些怪异的妖魔洛伦佐有的是时间挨个试,可现在他只能把这一切赌在运气上了。 真希望幸运女神依旧眷顾着自己。 恐惧与死亡紧随着二人,伊芙很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情况下这个侦探还能保持冷静,他为什么没有感到恐惧呢? 远超常人的冷静与坚毅,仔细想想抛去这个人那恶劣的性格,他简直是个无敌的天才,无论是那狡诈的计谋与剑术都是碾压常人的存在。 伊芙刚想询问,可她感受到了,洛伦佐紧拉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尽管很微弱,但伊芙还是明确的感受到了。 他也在害怕,这个见鬼的侦探居然在害怕,但伊芙很清楚他与自己不同,他在强迫自己冷静,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着出去。 至于死亡?洛伦佐可不在意那种东西,他是那种死神都在敲门了,他还敢抽出温彻斯特照着门开一枪的疯子。 洛伦佐要活下去,他一定要活下去,他已经来到了旧敦灵,那美好的新生活已经在他手中了,他可以叼着香烟在广场上喂鸽子,也可以坐着蒸汽电车环绕着整个机械的都市。 没有人可以抢走他的生活,哪怕是来自自己回忆里掘开坟墓的妖魔也是如此。 “别担心,害怕很正常,那种东西会对精神产生压迫,迫使你产生各自负面情绪,一旦你输了你就会成为恐惧的傀儡!”
洛伦佐就像面对过那样的东西一般,为伊芙解释着。 用力的享受着烟草的滋味,黑暗里伊芙只能看到烟头的火点,嗅到那在鼻尖萦绕的烟味。 伊芙看不清洛伦佐的脸,但却能感受到另一种奇怪的情绪在涌起。 “我们必须快点离开,如果可以的话,我们需要通知来救援的苏亚兰厅,普通人面对那种东西只是在送死而已。”
声音很平淡,但在那平淡之下是愤怒与自责。 这是洛伦佐的错,在看到沃尔那异变的尸体时,他本该意识到这问题才对,沃尔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时期就已经开始朝着妖魔的方向异变着,只是自己杀他的很及时,他还没有完全异变。 想必那时沃尔恳求自己杀死他也是为了这个吧,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同了,他不想成为那怪物的一员。 自己本应永远警醒才对,是旧敦灵的生活令自己失去了警惕,那血肉诡异的变化明明已经如此明显了,自己却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伊芙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她努力令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握紧武器向着那黑暗里的身影问道。 问题好像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一般,声音艰难的回答道。 “妖魔。”
…… “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这是来自于《福音书》开篇的第一句话,信徒们通常以此来理解神的伟力与神圣,但《福音书》里没有记载的是,有光的诞生则必有黑暗。 有哲学家是这样理解的,就像世界万物的对立一样,有了寒冷人们才能体会温暖是什么,在罪恶面前善良才显得珍贵,而唯有死亡才能彰显生命的美好。 神似乎在考验着凡人一般,带来光明的同时最漆黑最深邃的深渊便在其的影子里崛起,那里孕育着名为妖魔的怪物。 最初妖魔这个词汇来自于福音教会的《以赛亚书》,来形容那些与神为敌的“敌对者”,与沐浴在神之辉光的凡人不同,它们从那神的阴影里爬出,引诱着凡人陷入堕落的深渊,与罪恶和暴行为伴,就此被天堂抛弃,苟活于地狱之中。 伊芙有些恍惚,她当然清楚这词汇的意思,最初旧敦灵就是罗马人建立的,他们不仅仅带起了这里的辉煌也带来了信仰,虽然福音教会对于诸国的影响力降到了最低,但它仍有大量的信徒,伊芙那早已病故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母亲健在时她便为伊芙讲述着这些,甚至还为她取了一个教名,所以伊芙对于这些贴近神学的东西很了解,但也因了解而感到恐惧。 “这……怎么可能……” 整个世界的认知都在这一刻颠覆,伊芙那好不容易平稳的心再次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在这幽深的隧道里,如钟鸣般清晰。 伊芙向来对于所谓的神话信仰嗤之以鼻,她觉得那只是当局者为了稳固统治与掠夺利益所胡诌出来的东西,可那本是神话里的东西现在却真切的存在了自己的眼前,正如洛伦佐说的那样,那绝不是什么所谓的幻觉,而是切切实实的东西。 “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们必须尽快逃出去,虽然不知道妖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现在这地宫里至少有数百人,还是那种因致幻剂丧失行动能力的人,那些人是它的粮食,它只会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可怕。”
洛伦佐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里传来。 “……你怎么会清楚这些,洛伦佐!”
伊芙紧跟的步伐停了下来,耳边的呢喃声不断加剧,就仿佛有个诡异的僧人正在自己耳边一样,致幻剂的效应加上妖魔对精神的冲击,女孩的状况十分糟糕,她难以相信任何人。 枪口指着黑暗里的身影,那是伊芙自己的配枪,里面填满了子弹。 “别屈服伊芙,你已经受到了它的影响。”
洛伦佐声音依旧平静,完全不在意伊芙正拿枪指着他。 冷汗滑过女孩的脸颊,她的呼吸逐渐沉重了起来,各种思绪在脑海里翻滚,眼前洛伦佐的疑点在这负面情绪的催化下变得越来越大。 为什么这个侦探知道的这么多,为什么他要选择自己来与他一起,真的是为了那个救援计划吗?当然这些疑点都不够致命,最为致命的是洛伦佐这个人的本身。 一个精通战斗技巧与隐秘知识的侦探,洛伦佐这个人本身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疑点。 “别害怕伊芙,我能理解你,我第一次面对妖魔时,我与你一样……我差点杀了我的朋友,它们就是这样,会直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与其对抗的人不仅要防范妖魔还要防范陷入疯狂的队友。”
黑暗里洛伦佐安慰着,但手却已经握紧了杖剑,这里是黑暗的隧道,能见度很低,而且洛伦佐与伊芙距离也很近,只要出剑速度够快,洛伦佐有信心在伊芙开枪先杀死这个女孩。 完全没有什么所谓的内心纠葛,从很久以前洛伦佐第一次向妖魔挥剑时,他就清楚了一件事,与那种怪异对抗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可以是一个人的善意,也可以是对于自身原则的束缚,亦或是温热的血就此冰冷。 “伊芙,冷静下来,别让你的先祖失望。”
声音变得严厉了起来,洛伦佐此刻就像一位古板的老师训诫着他那不成器的学子,可虽然如此说着,黑暗里杖剑已经举过了头顶,以洛伦佐的臂力他能一瞬间直接将伊芙斩成两瓣。 混乱的情绪纠缠着伊芙,握紧枪的手在颤抖,两人在黑暗里对峙了有近一分钟的时间,在这漫长的沉默里伊芙最终放下了手中的枪。 “我……我这是怎么了……” 伊芙无力的跪了下来,眼瞳里充满血丝,那姣好的面容变得苍白,之前的年轻与活力不再,她那样子就像个病态的妇人。 “妖魔是种很诡异的东西,它们甚至算不上生物,凡是它接触过的东西都会染那怪诞的性质,就好像一把被它触碰过的器皿,普通人如果碰到就会产生噩梦。 同样的,一旦常人注视它,听闻到它,嗅到它的气味等等可以观察到它存在的行为都会受到影响,那影响就是根据接触强弱的不同而产生的‘疯狂’。”
洛伦佐放下了致命的杖剑,扶起伊芙的同时收起了她的枪,以防这个女孩再做出什么蠢事出来。 “哪怕是阅读关于它的文字也不行,这就是不注视、不可触及、不可了解。”
伊芙艰难的扭过头,诡异的氛围里洛伦佐依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般。 “那为什么你没有……害怕?”
洛伦佐扶着伊芙前进,一边走一边回答着她。 “因素有很多,就像天天与虎为伴。第一次见到它你会害怕的要死,可你天天都看到它,那么你也会把它当成一只凶猛的大猫而已。”
有光在前方洒下,似乎是出口。 “所以在你看来那个鬼东西仅仅是只大猫?”
无尽的黑暗里看到光亮女孩情绪终于缓和了不少,听到洛伦佐的形容她居然还有些想笑。 “当恐惧成为常态,那它也仅仅会变成一种普通的情绪而已。我说过,我曾经是个牧师,来自神圣福音教皇国的翡冷翠,我很清楚妖魔是个未知的东西,同样的我们需要一个相同未知的东西来对抗。”
洛伦佐提起了温彻斯特,手指勾住了护圈用力甩起,霰弹枪优雅的旋转并在旋转中完成了上膛,香烟已尽,带着余火与灰烬被洛伦佐一脚踩灭。 “那个用来保护我们的未知在几百年前被称作神与信仰,而现在它的名字是机械与能源。”
洛伦佐一把摘掉了面具,戴这个东西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而借着出口的余光女孩这才看清了洛伦佐的样子。 自己一直以为洛伦佐也在恐惧,只是这个侦探的心理素质过硬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真正的实际情况是他满脸写满了狂怒,这哪是一个该恐惧的人应有的样子。 握枪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这不是恐惧,仅仅是洛伦佐太兴奋了。 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就如同那封存猎枪的猎人一样,所有的树木都被烧成了木炭,狩猎的森林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所谓的猎人就此被新时代远远的抛弃。 可突然有一天,浑浑噩噩度日的你,发现黑暗的森林依旧存在,里面爬满了那些该被烧死的怪异。 你拾起尘封的猎枪,喜迎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