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敦灵被复杂的系统与机构保护着,虽然暴风雨遮掩了视野,但黑山医院一直与破碎穹顶保持着通讯,直到数小时前通讯被中断,按照灾难应急预案之一,在与亚瑟和整个黑山医院失联后,预案被启动,清道夫部队出动。 就像他们的名字那样,清道夫,负责对妖魔行动的收尾工作,而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他们也会对净除机关的失败行动进行收尾。 根据窥视者系统对于黑山医院处侵蚀强度的评估,失联前亚瑟与高文的通讯,可以知道有妖魔潮在黑山医院内爆发,以及黑山医院的重要性和地理位置,清道夫们暂时将亚瑟视为阵亡,整个黑山医院也被他们判定为沦陷区。 与其说是他们是和妖魔作战的特殊兵种,倒不如说是军队,其中的成员大部分都是从净除机关主力部队退役下来的人员,不再具备直接对抗妖魔的能力,故此清道夫们调集了阿斯卡隆朝着黑山医院开火,为后续部队的进场扫平道路。 漫天的火雨摧毁妖魔的同时,也将建筑们逐一摧毁,数不清的装甲铁蛇沿着铁轨在暴风雨下狂奔,包围网在逐渐形成,将整个黑山医院包裹起来,绝不放过任何一头妖魔。 “他们是想把我们也杀死了吗?”
掩体下,红隼惨叫着,他想过自己可能会被妖魔杀死,但以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在妖魔杀死自己前,自己多半会先被自己人杀死。 “这就是清道夫们的行事风格,而且他们也给我们机会了。”
亚瑟回应道。 “什么机会?撤离警告?”
红隼忍不住地骂道,但这一次亚瑟可没空回应他了,剧烈的爆炸掀起热浪,刚刚还是极寒的暴雨,现在便仿佛被掷入沸水之中。 清道夫确实给予他们机会了,但不是撤离的警告,在黑山医院失联起,预案的启动便进入了倒计时,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得到回应后,清道夫们才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某种意义上来讲,清道夫们虽然属于净除机关的下属机构,但与黑山医院还有永动之泵不同的是,它们完全独立存在,不受亚瑟的控制。 这么听起来有些奇怪,甚至说是令人震惊,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清道夫们本身便是一个应急预案,当指挥层被妖魔侵蚀完全沦陷时,清道夫们便会是新的净除机关,将这被腐蚀的旧事物完全净除。 他们是净除机关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高悬于头颅之上的利剑,为此他们必须尽可能地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以免被异化的指挥层所袭击摧毁,也是如此清道夫们是净除机关内唯一有权力使用逆模因的机构。 作为指挥官,亚瑟对于清道夫们的了解也就到此为止了,毕竟他们的存在便是为了限制指挥层,更多的情报都被逆模因效用牢牢地保护着。 对敌人凶狠的同时,对自己也是如此的残忍,这很符合净除机关的行事,其余人对于这降下的火雨有些不敢相信,但亚瑟很理解,甚至感不到意外。 将妖魔阻击在人类的认知之外,净除机关便是横跨在两者之间的城墙,这是最终的信条,决不允许僭越的底线,为了不让妖魔扩散出去,清道夫们可能会做出更多疯狂的举动。 轰鸣的震动不断,不管地表还有着多少妖魔或是幸存者,估计都会在这洗礼下葬身火海,阵阵哀鸣的嘶吼声传来,铁甲的妖魔被沉重的炮击命中,在这种程度的火力下,哪怕是身披铁甲的它被直接命中也有些无法抵抗。 铁甲碎裂,炽热的高温带着熔化的铁水蔓延在身体之上,巨大的创口下畸形生长的血肉清晰可见。 “兰斯洛特!”
有人吼道,同时在这混乱的绝境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降下的雨幕与升腾的蒸汽之中,有嶙峋的骑士撞破了壁垒而来,蒸汽引擎过载运行,从甲胄的缝隙之下能看到烈日般的赤红,热腾腾的白汽还未等消散在空中,便因躯体的急速被拉扯成了淡白的丝线。 在这末日的时刻,珀西瓦尔握持着大剑冲出了掩体,茫然、恐惧、悲伤……所有的情绪都在理智的大雨下被稀释的无影无踪。 这是一次完美的机会,如果不乘着这个机会彻底杀死这头棘手的妖魔,凭借着秘血那可怕的生命力,这头妖魔会变得更加棘手。 回应她的是落下的雷霆,钩索贯穿混乱而至,直接命中了伤口之下柔软的血肉,先前有那铁甲的保护,兰斯洛特的钩索一直难以钉入妖魔的躯体之中,而这一次他有了袭杀的机会。 瞬息间甲胄化作幽蓝的鬼影落下,锐长的双剑钉入了伤口之中,铁甲能保护来自外界的攻击,但它却无法抵御来自内部的撕扯。 刺入、斩击。 伤口被扩展成了十字的疤痕,裂口沿着金属划过的轨迹绽放出炽热的鲜血。 兰斯洛特能嗅到血的味道,此刻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妙,虽然他已身处于地狱之中。 亚瑟说的对,他是天生的骑士,有着超越所有人的钢铁意志,贪婪到就连妖魔也难以侵蚀吞没的欲望。 自由的欲望。 当有了记忆时起,兰洛斯特便了解到了那神秘的王咒,起初天真的他还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像孩童的玩笑一般,没有放在心上。 这样天真的美梦持续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奔跑的他摔倒在了草坪上,鲜血止不住地从膝盖中涌出,梦醒了。 他亲眼目睹了那些王室成员的死去,无法行动的他们身材臃肿,整个人镶嵌在精致的婴儿车里,惨白的脸无意义地哭嚎着,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血液流淌的感觉,可于这深及体内的内出血所有人都无能无力。 那是一场缓慢的葬礼,兰斯洛特注视着他慢慢地死去,并不像牧师们说的那样,人在死时会一脸祥和地走向安息之地,他那狰狞痛苦的面容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融化开,如雕塑一般永远地刻印在了惨白的皮肤之上。 有人对兰斯洛特说这也会是他的命运,每个维多利亚的命运。 “真好啊……” 甲胄之下有幽幽的声音响起。 兰斯洛特感觉有些冷了,大雨淋湿了他,而这样的潮湿还在继续。 甲胄内的空间有限,他的视野被完全地限制在了面甲上,看不到自己身体的情况,但他很清楚,自己就快要死了,不仅仅是这漫天的火雨,和这些棘手的妖魔,虽然那个声音很轻微,可兰斯洛特听得到,血液涌动的声音。 膝盖上的伤口微微作痛,鲜血止不住地涌出,沿着甲胄的缝隙涌出。 可现在他没有丝毫死亡的恐惧,反而无比欣喜,他打破了那个黑暗的命运,他不会像个婴儿一样死在那个可笑的婴儿车里,而是作为骑士长死在与妖魔对抗的战场上。 短暂的疼痛后,妖魔开始了反击,已经失去理智的它,全凭着本能行动,整个躯体因不断增生的甲胄而变得臃肿笨拙,它的挥击也在此刻看起来无比缓慢,伴随着关节之间的挤压,铁甲相互撞击在一起,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 “继续!兰斯洛特!”
珀西瓦尔斩下大剑,死死地卡住妖魔的攻击,为兰斯洛特争取时间。 缝隙下的光芒变得愈发赤红了起来,甲胄之内珀西瓦尔则被增殖的妖魔血肉几乎完全包裹了起来。 这头妖魔的体型实在是太大了,畸形生长之下,它的形态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起来,兰斯洛特迅速地朝着血肉之下刺剑,可无论他怎么进攻,似乎都难以触及被层层血肉包裹起来的心脏,更不要说斩断头颅了。 哀嚎的啸声汇聚在了一起,数不清的妖魔在火雨下奔腾,朝着穹顶之下进发,它们也意识到了这灾难的一幕,本能驱使着它们朝着这里逃离。 原本安全的地带变得更加危险了起来,红隼等人不得不继续迎击着这些出现的妖魔,不然还未等火雨将他们杀死,这些妖魔便会将他们咬的粉碎。 “怎么回事?乔伊!”
这时通道的尽头,刚刚组织人们撤离进科研区的乔伊又折返了回来。 “妖魔正朝着这里前进,还有阿斯卡隆的炮击将通道击毁了……还有一半的人在另一端。”
乔伊回应着,事到如今,情绪上他已经很难有什么波动了。 “这里!”
蓝翡翠朝着他们挥手,她们聚在了三代甲胄的残骸旁,依托着它残骸与建筑的夹角,这里成为了暂时的堡垒。 真是糟糕的消息,不仅仅是退路被切断,随着火雨的坠落,四周的妖魔都在朝着这里聚集,很快这里会成为最终的战场,无论是人还是妖魔,都将在这里分出胜负。 哀嚎声逼近了,妖魔们撕咬着前进,铝热步枪基本都打空了,现在所有人都进入了近身战中,有的人还能分到一把折刀,但更多的人拿起地面上破碎的金属残骸作战。 “伊芙!到蓝翡翠那里!所有人都撤离到那里!”
亚瑟喊道。 随着亚瑟的命令大家再度动了起来,伊芙握着折刀又砍翻了几头妖魔,她试着抵达蓝翡翠所在的区域,但被一头又一头的妖魔拦了下来。 凶恶的杀气升起,一头妖魔借着暴雨的掩护悄悄地抵达了伊芙的身旁,正准备一跃而起时,沉重的金属残破凶狠地砸了下来,直接将妖魔的头颅砸的稀碎。 伊芙转过头,却看到一脸得意的德伦,白色的病服已经被鲜血完全打湿染红,而且看起来他也受了些伤,大概本就是个病人的原因,这些病人面对妖魔往往有两个极端,要么根本意识不到这些恐怖,难以被影响,又或者被心中的梦魇折磨着,容易被侵蚀吞没。 德伦很显然是前者,紧接着冲着伊芙做了个优雅的手势,伊芙一时间不清楚这个精神病在搞什么幺蛾子,直到他也发现伊芙没理解自己在做什么,他说道。 “女士优先。”
伊芙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赞叹德伦的绅士作风,还是说他果然是个精神病,都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谢谢!”
大声喊道,伊芙直接朝着这些精神病开辟的道路冲了过去。 火雨威胁着这些幸存者,也威胁着妖魔们,亚瑟望着被暴雨与鲜血洗刷着的大型升降台,阿斯卡隆的炮弹在其上绽放,四散的铁水与冲击击溃了大部分妖魔,为亚瑟等人缓解了不少的压力,并且带来了些许的希望。 亚瑟不清楚清道夫们的具体行动方式,不过火力支援已经抵达,只要撑下去,他们便有生还的可能。 大部分人已经撤离到了三代甲胄残骸的位置,亚瑟也准备动身了,他回过头却发现科尔和盖文呆愣地站在原地、淋着雨。 实际上战斗已经算是抵达了尾声,接下来只要撑过去就好,亚瑟试着呼唤这些病人一起去避难,但一想到他们那本就浑浑噩噩的思绪,亚瑟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劝说他们,他刚想开口,便听到科尔说道。 “啊……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科尔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科尔……” 亚瑟有些发愣,他试着说些什么,但此刻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看着那苍老的脸庞,亚瑟有些不敢相信。 “你……” 科尔则在这时回过头看向了亚瑟,那浑浊的眼神再次清澈了起来,明明过去了这么久,但在科尔看来这一切都仿佛只是在昨天而已。 “好久不见啊!亚瑟。”
亚瑟几乎窒息了起来,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别的什么,伴随着侵蚀的加剧,那些曾被它们夺去的东西也在逐渐回来。 病人之中有些人和科尔一样,就像新生的婴儿一样,理智的目光打量着这个世界的末日。 “科……科尔,跟我走!这里不能停留了!”
亚瑟的内心感到了一阵抽动,他有很多事想问,但到了最后他能说的只有这些,可科尔拒绝了,他缓缓地抬起手,神情复杂地说道。 “我无法继续活下去了,那些医生对我做的治疗不过是将这些东西推迟而已,现在它来了。”
有些老朽的手臂上已经开始了异化,就像熟知的妖魔那样,骨骼已经微微畸形。 这些病人从未摆脱过侵蚀的困扰,而现在这曾经侵蚀留下的伤势随着妖魔们的到来被再度加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