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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朝局犹如烹小鲜,可以温,可以烈,但绝对不能乱。
现在的朝堂犹如滚水中的一块豆腐。 看似稳妥,实则随时都可能崩盘。 楼之敬费尽心机,给江离挖坑,就是想让皇帝亲自出手,搅乱朝堂,搅乱整个天下。 冠君侯好趁机渔利。 而江离怎肯上这个当。 他只是装傻,不是真傻。 此刻。 白起也终于明白了皇帝的良苦用心。 当前这个局面。 皇帝所在的这个位置。 他们要想逆风翻盘,就仿佛在悬崖之上走钢丝,只能进,不能退。 而且绝不能错。 一旦踏错一步,那就是粉身碎骨! 一念至此,白起终于放弃了刺杀楼之敬的计划。 “陛下!”“那接下来呢?”
“象郡的事,终究要有一个处置。”
“若是任其发展,恐怕会引起各股势力效仿。到那个时候,祸乱恐怕会边际整个百越。”
谁知江离嘿然一笑。 “为什么要处置?”
“百越原本就是我们缔造出来的革新之地。”
“黄巢更是被朕一手扶植起来。”
“朕为什么要去剿他。”
“现在,百越之地越乱越好,最好是乱到脱离兵部的掌控。”
“这样,朕才能放开手脚,推行大革新计划。”
白起心中蓦的一动。 大革新计划! 这还是他头遭听到皇帝的全盘计划。 说到此,就连江离也不禁情绪激昂。 “唯有如此,才能将革新火种推向整个天下。”
他猛转头,目光像剑一样射向白起。 “白卿!”
“百越之地的真实境况到底如何了?”
“朕要知道实情。”
朝廷虽有快报,但那都是表面文章。 远不如白起的私报精准。 白起起手一拜,当即回答道。 “回禀陛下。”
“黄巢其人果如陛下所料,考状元不行,但是造逆的本事一流。”
“经他数月来搅乱,南越九郡之中,已经有三郡大乱。”
“其中象郡、南海、郁林表面还在朝廷统御之下,实则已经在黄巢的掌控之中。”
“赵佗秘报,腊月间,黄巢率五千精兵,共屠财阀30户,剿银子600余万两。”
“此外,还有上等水田500亩,中等水田2000余亩,旱田2000余亩。聚于他麾下的流民、还有黎、侗、水、布等族民众,已经不下万人。”
“黄巢已经将一支流寇之军打造成了一方割据势力。”
“照此下去,百越之地很快就会落入他的掌控。”
说到此,就连他也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黄巢其人绝非善类,对此,他早有断言。 可是万没想到,此人竟然妖孽至此。 短短数月之间,祸乱一地三郡,斩获银两数百万,旗下更是养出了佃户! 如果任其滋长,假以时日,必成一方枭雄,甚或蜕变为百越诸侯霸主,也说不定。 闪念间,白起继续奏道。 “此外,赵佗代黄巢奏请陛下,请陛下允他扩充游击营,增员一万,以备战边军。”
说话间,他从靴中掏出一封密信。 正是黄巢所奏: “罪臣黄巢叩首以拜!”
“……今臣受陛下重托,拓展东南,屯兵于野……今,唯有扩充兵力,方可保今日之成果不至毁于明日之危机……” …… 那封密信洋洋洒洒近万言。 说来说去,核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扩军。 黄巢的野心显然不止三郡这么简单。 一旦他有足够的兵力,别说三郡,恐怕整个东南百越之地,都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白起将密信承到江离手中。 江离看了良久,神情时而阴沉,时而冰冷。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微吐一口气,将那封密信一火焚之。 火苗忽明忽暗,照在两人的脸上,将两张面孔映的如同鬼谱一样。 直至火苗寂灭,密信化成灰烬。 沉默良久,白起率先打破沉寂,试探道。 “陛下!”
“黄巢的奏请,允还是不允?”
对于此事,江离已有决断。 “当然不允!”
“朕说过,他麾下的兵力,最多维持在五千。”
“下密旨给黄巢,他的游击营胆敢超额一人,朕必斩他!”
他话里的寒意,让白起都为之一凛。 “吩咐下去,命赵佗严密监视黄巢的一举一动。每日一报,不可间断。”
“黄巢的麾下不是有数万流民吗!”
“传朕密旨,勒令他将缴获的水、旱诸田产,按人头分与众民。所缴银两换做牛马、耕具、种粮,分发到各民手中。”
“他麾下之民所产粮草,不得以任何税赋名目征收。”
“并告以示之,田是国之田,粮是民之粮。粮草自留,但是田亩禁绝买卖。”
话语一顿,江离略一思忖,继续说道。 “此外,知会内阁、兵部,发诏令至百越,命赵佗以郡守之命,自招兵马,自筹粮饷,以备匪祸!”
江离每说一句,白起就诺应一声。 听到后来,他不禁震惊于皇帝的手笔之大,更慨叹于他的奇思妙想。 田亩国有! 粮食自留! 自古种田交税,这是亘古不变之理。 可是现在,江离竟要将田亩之税取消。 从开天辟地一来,就没有这样的天子。 更没有这样的国策! 这是要变天的节奏! 白起倒吸一口凉气。 “陛……陛下!此举……要慎重啊。”
饶是他杀人如麻,在听闻这种国策之后,也不禁微微有些颤意。 白起的反应早就在江离的意料之中。 他一笑置之,随即反问道。 “白卿!”
“你虽是武将,却也是饱读诗书之人。”
“依你之见,凤凰一朝,还有救吗?”
白起登时语塞。 “这……” 他没有再说下去。 其实无声也是一种回答。 凤凰一朝积弊已久。 无官不贪,无官不党。 民间百姓疾苦,早已无人关心。 所有朝廷之官都在争利,与朝廷争利,与百姓争利。 这些治世之臣,已经成为整个皇朝的蛀虫。 至于天子,更是威严扫地,声名狼藉。 不然,也不会有白痴天子的说法。 甚至于在民间,冠君侯的威望、口碑,都在天子之上。 皇朝倾覆几乎已成定局。 所差的只是时间。 朝局如此,天下如此,人人对此心知肚明。 白起更是深悉这一点。 志士死国! 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白起才会冒死进谏。 其实他想要的,就是以死殉国。 但是这种话是欺君之言,大逆之罪。 所以,对于天子的一问,白起的心中早就有了定论,但是迟迟不敢说出口。 他未答。 江离也并未穷追。 只是此刻,他的眸光闪烁不定,昭显着他剧烈的情绪波动。 良久,江离终于开口。 “即使你不说,其实朕也明白。”
“这个天下已经千疮百孔,大厦将倾。”
“别说是我,就算是太祖皇帝再世,也救不回来。”
此话一出,白起轰然跪倒在地。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这是诸臣之罪,陛下无需罪己。”
江离对此恍若未闻。 “不妨实话告诉你,这个烂摊子,朕根本就救不了。”
白起顿觉脑袋里轰的一炸。 天子竟然在他面前,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 这几乎已是托国之言。 彼时。 白起就觉喉痛哽咽,五内俱焚,想说什么,可是脑中又一片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唯有砰砰磕头,以示自己的忠贞。 可是,当江离下一句话出口,白起彻底惊呆在了当场。 “凤凰一朝其实已经名存实亡。”
“既然它迟早要亡,与其亡在别人手中,不如朕亲手了解了它。”
“不破不立!”
“唯有破碎这个旧世界,才能缔造一个新世界。”
“朕就是要将旧朝扒皮削骨。然后,再缔造出一个崭新的皇朝来。”
“朕要做旧世界的掘墓人。”
“但是朕被天子身份所限,破碎旧世界的事必须假手于人。”
“而那个人,就是黄巢!”
“他破!”
“然后,朕再立!”
“这就是大革新计划!”
“何为大?包容万象是为大,众生平等是为大。”
“在朕的大计划里,新世界中,要限儒术,抑皇权。众生要平等,王侯将相将不复存在。”
“什么儒林,什么仕林,乃至官绅,都要灰飞烟灭。朕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统统铲除!”
“白卿!”
“你,你父亲,乃至于整个白家,都是朕的大革新计划的核心一环。”
“不要负朕所托!”
震惊! 骇然! 白起顿时石化在了当场。 那一瞬,他甚至连磕头都忘了。 自从他宣誓效忠皇权的那一日,他就已经抱定了誓死忠君的决心。 无论夺权,还是杀戮,都在意料之中。 可是他万没想到,江离要做的,不只是夺权那么简单。 他要做的是颠覆整个世界! 他的抱负如此雄伟。 千古一帝已经不足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