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云鸢缩到被子里,她还是没敢关灯。闭上眼睛,浑浑噩噩中,脑海里一会是皮肤灰白,浑身染血朝她大吼的杨海;一会是言笑晏晏,面色和善地关心着她身体状况的程晚。二人一善一恶,形象大相径庭,却都同样搅动着她的梦境,让她难以安眠。裴野就在这时进了她的病房。他怕吵到她,所以脚步放得很轻。缩在被子里的女人汗水大滴大滴从额上渗出,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浓黑的眼睫不断轻颤,眼泪不断渗出。睡梦中,云鸢仿佛又回到那个狭窄逼仄的小楼。正顺着满是灰尘的木梯往上攀爬,而身后,是一脸狞笑的杨海。忽然间,眼前的楼梯尽数崩塌。云鸢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深不见底的黑暗坠落下去。她猛然睁开双眼。然后,就对上一双略显忧虑的漆黑双眸。裴野张开双臂,把满脸泪水的她拥入怀中。“云鸢,云鸢,别怕,我在呢。”
云鸢下意识抱住裴野的腰,身体止不住颤抖着,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哭出声音。见状,裴野将她拥得更紧。不断地轻声安抚。直到怀里人收拾好情绪,自己从他怀里钻出,他才放开她。云鸢抽泣了一下,看向这个意料之外的深夜来客。因为刚哭过,她的眼睛澄澈透亮,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你怎么来了?”
裴野擦掉她腮边的泪珠,“我再不来,你怕是要变成大熊猫了。”
手抚上她有些发青的眼下。他的指腹带着些薄薄的茧,摩挲在皮肤上,让云鸢有些发痒。她往后退了退,哽咽道:“我不要紧,过两天就好了。”
“这还不要紧?心理医生看过了吗?”
“看过了,”云鸢的声音又轻又弱,羽毛一样掠过裴野耳边。“医生说,只是轻微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只要多休息,好好吃药就能好。”
裴野凝眸看了她一会,抬手关掉刺眼的白炽灯。云鸢吓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你把灯打开呀。”
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一只大掌抚上她的后脑,轻轻揉了揉,“别怕,我在呢。”
“开着灯,还怎么睡觉。乖,我陪你,睡吧。”
后脑的那只大手一下一下有规律地轻拍她的背,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你,那你走的时候,千万记得帮我把灯打开。”
云鸢没再矜持,一把抓住他的手抱在怀里,“不然,我会害怕。”
“我不走,”裴野嗓音低沉,大提琴一样的质感悄然抚平她心上的不安,“今晚,我在这里陪着你,快睡吧,别真的变成小熊猫。”
“嗯……说好了……”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她的意识很快就陷入迷蒙。……翌日清晨。云鸢难得睡了一次好觉,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她舒服地伸了伸懒腰,都忘了身旁还有一个大男人。“看来你这一觉睡得很不错。”
听到裴野低沉的声音,云鸢瞌睡虫瞬间没了踪影。“你,”她眨眨眼睛,有些茫然,“你怎么还在啊?”
裴野都有些被气笑了。“明明昨晚,是某人拉着手不让我走。怎么一觉醒来,不认账了?”
云鸢睡得发红的脸,渐渐开始发烫。“我哪有,我……”她明明记得,她是让他开好灯离开来着。可眼前的男人语气笃定,难道真是她睡着之后缠着人不让走?她的睡相什么时候这么差了。难道真是因为这几天她睡眠不足,昨晚睡得太沉了?“逗你的,是我不想走。”
见她神色窘迫,裴野才不紧不慢地戳破了自己的小小谎言。她的睡相一向很好。安安静静地蜷在一旁,既不说胡话,也没有乱踢被子。虽然紧紧抓着他的手,但那点力气,他随时都可以抽身离开。见她已经完全清醒,裴野便收回手。因为保持了一晚上同一个姿势,手臂难免有些僵硬。活动之时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云鸢见状,连忙坐正,抬起手替他揉了起来。“就算不想走,也该换个姿势,我的力气应该还没有大到你挣脱不开的程度吧。”
裴野没有回话,闭上双眼好整以暇地享受着她的按摩。直到整只手臂渐渐酥麻,他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话。“出院之后,你还是搬到松苑吧。”
他没有征求她的意见,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松苑离你们学校也不远,你惊惧过度,留在松苑我可以陪你,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云鸢闻言,眸光微暗,怔怔收回手,却没有回答。手臂上的力道骤然消失,裴野不悦地皱了皱眉,“怎么了?”
“没那个必要,”云鸢慢慢摇了摇头,“我住寝室挺好的。”
她的嗓音轻轻软软的,却让裴野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
他眸光锐利,紧紧盯着眼前避开他视线的云鸢。看到她略显苍白的嘴唇,语气又放软了些。“搬到松苑,以后我派人接送你,不会影响到你上课。”
云鸢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花,眼底一阵失落。“真的不用了,我搬过去和安安住就可以。不用麻烦你。”
她签了协议,没有办法改变二人这畸形的见不得光的关系。但她不想伤害到无辜的程晚,不想鸠占鹊巢。她害怕,要是有一天,她被程晚发现。那样的场面,她不敢细想……她突然疏离的态度,让裴野心中渐渐生起不悦。他坐直身体,沉声问道,“害怕得睡不着,却也不肯搬过来。云鸢,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云鸢抬起眼睛,看了看床头柜上鲜妍清新的花。想起昨天程晚一连幸福的模样,手指颤抖了一下。“我在安安那儿挺好的,不用麻烦你。”
她越说越小声,垂下眼睑,眼底一片灰暗。要她信任什么?信任他有那个本事金屋藏娇,不被正牌女友发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