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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高悬,夜幕低垂。 当城市里的其他区域分贝线开始降低,位于容城工业大道北与滨江大道交界的江业路,开始收留那些疲惫的灵魂。 此地是容城最为繁华的宵夜一条街,从傍晚五六点开档,通宵营业至天明,与居民区正好相隔两百米,既不会扰民,也不缺客流。 对面就是沿江路,那里很多酒吧,很多人晚上喝饿了,就会过桥来吃宵夜。 不过晚上九点,沿街的档口里外都已经坐满了人,服务员在后厨与餐桌之间来回穿梭。 到处是食客的点单和催促声,空气里混着啤酒、烧炭和蒜蓉的香味。 今年容城仿佛热得有些早,才三月下旬,最高气温就已经三十度,小龙虾已经上市,红彤彤的一大盘端上来,像是把夏天也端了上来一样。 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短头发女郎在点单:“来一斤十三香的,一斤麻辣的。”
服务员一边记一边问:“够吃吗?”
“尝尝鲜就得,再要……”她说着,翻了一下菜单。 女郎点着菜,坐她旁边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白色薄纱外套,黑色阔腿裤都扫地板了的同伴“啪”一下把啤酒瓶拉环拉开了,说了句: “你这婚真不结了?那我可真把我那礼服退了啊?”
另一位穿着一身职业套装,留着大波浪,满脸御姐气的姑娘翻了个白眼:“梁满,你能不能靠谱点,现在重要的是怎么帮糖糖跟那个贱人切割清楚,不是你的礼服。”
她手里还夹着一支女士香烟,梁满切了声:“莫先念女士,把你的烟收起来,这里是公共场合。”
莫先念撇撇嘴,把烟掐了,顺手拿过一瓶啤酒。 服务员点好单走了,梁满转头问:“钰姐,你怎么说?”
林钰是她们四人里的大姐,平素考虑问题最为周全,闻言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穿着白色裙子的唐柔,温声道:“其实应该问糖糖,你想要什么?”
“是想用不办婚礼来拿捏郑旭,让他像以往那样来跟你道歉就可以,还是真的想跟他离婚?”
她话音刚落,就见唐柔的娃娃脸上表情一顿,随即开始怔怔地出神。 梁满和莫先念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 果然,这才是最致命的问题。 梁满忍不住嘀咕:“我看我的礼服还是先别退好了。”
不然退了又买,怪麻烦的。 莫先念听见,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在桌底下踢了她一脚。 梁满穿着人字拖,被她的高跟鞋尖踢了一下,疼得她嘶了声。 林钰连忙拍拍她俩的胳膊,示意她们先别闹。 “我决定了。”
唐柔像是从出神中反应过来了一样,脸上神色变得坚定,“这次我一定和他彻底分手。”
梁满耸耸肩,看了眼唐柔,心里对她这个决定并不怎么看好。 郑旭是她们的同班同学,大二追了唐柔一年,大三在一起,到现在正好七年,七年里,她们仨看着唐柔这个恋爱脑为他傻乎乎地付出一切。 暑假她们要么找地方实习,要么出去旅游,只有她去奶茶店打工,从早站到晚,一天都没休息过,就为了七夕给郑旭发5200的红包。 郑旭回给她的是99.99,还跟她说这代表着他们会长长久久。 梁满当时就忍不住说风凉话:“我上一个这么给女朋友发红包的朋友,已经没女朋友了。”
唐柔不为所动,觉得他也是身不由己,因为他家条件不好,还有弟弟妹妹,所以习惯了节俭,习惯了一分钱掰开两半花。 大五她们忙毕设忙得发际线都后移了,郑旭忽然跟她借钱,说借了三万的网贷,到期要还但还缺两万。 唐柔也没有,只能跟梁满她们借,梁满气不过,凭什么他的债要唐柔帮他还,这还没夫妻共同财产呢,就先夫妻共同债务了? 梁满说话直接,嗓门还大,郑旭既羞又恼,只好说是因为家里要建房子,差一点,所以他才借钱补上的,还当着她们的面信誓旦旦地跟唐柔说,这是因为家里考虑到他毕业了,应该很快会结婚,要建新房迎接儿媳妇的缘故。 这话隐有暗示,唐柔满脸羞涩,梁满她们仨一脸无语。 后来唐柔为了还她们钱,白天做毕设,晚上去夜店卖酒,郑旭知道以后,一边嫌弃她去那种地方打工,一边心安理得地花她的钱,见到她们仨还让她们劝劝唐柔,别去那种不好的地方。 他们也吵过架,但每次郑旭一道歉,唐柔就原谅他,又屁颠屁颠地跟他好成一个人。 类似的事手指头加脚趾头都数不完,梁满和莫先念她们都觉得唐柔这个恋爱脑怕是这辈子都要被他吃死了,有些人他也谈不上多帅多有本事,但就是能让对方对他死心塌地。 这种感觉在他们俩领证的那天达到巅峰。 就算梁满她们对郑旭再不看好,但七年了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们只能祝福,也高高兴兴地准备给唐柔当伴娘。 结果上个月郑旭的爸妈过来了一趟容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唐柔就突然说,她决定和郑旭分手。 看她似乎很坚定,梁满忍不住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终于促使你做出了这个英明的决定?”
莫先念听到这个形容词,嘴角忍不住一抽。 梁满,她的人间嘴替。 唐柔看了她一眼,忽然抱住她哇一声哭了起来,隔壁桌的客人立刻纷纷好奇地扭头看过来。 梁满淡定地拍拍她的背,一点都没觉得尴尬。 服务员送过来小龙虾和烤串,梁满叫住她:“再来一打珠江纯生。”
服务员把一打啤酒拎过来,往桌上一放,看了眼唐柔,随口就问:“怎么,美女失恋啊?”
“嗐,谁年轻的时候没碰见过渣男啊。”
梁满接了句,问对方要了包抽纸。
唐柔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他骂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我,他妈还说……还说……呜呜呜——” 大家都知道这里的他妈就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但梁满还是忍不住催促:“他、妈、说什么了?”加重的语气让莫先念和林钰不由得一顿,狐疑地看向她。 总觉得她是在骂脏话。 梁满一脸淡定,刚要再催,就听见两道手机铃声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她的,和唐柔的。 梁满啧了声,拿起手机起身,走到路边接电话。 打电话过来的是与她合作多年的中介叶明,梁满刚问了句什么事,他就欢天喜地地道:“满姐,好消息,有人要找你买房。”
梁满眉头一挑,也高兴起来:“真的?什么来头?”
“容医大附属肿瘤医院的喻院长,他儿子要买婚房,说精装修或者清水房都行,也不介意二手还是新房,怎么样,给你们搭搭线?他儿子是容医大一附院肿瘤科的医生,你放心,优质客户,差点的我都不推荐给你。”
梁满满口答应,叶明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这是喻院长的儿子,就是他要买房。】 梁满回了个OK的表情包,退出信息页面,打开搜索软件,在容医大附属医院的官网上找到了这位喻院长的名讳。 喻鸣,容城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副院长,肝胆肿瘤外科主任。 嗯,确实有这么个人。 她高兴地收起手机,把叶明给的电话号码存进通讯录。 容城铁路局的职工家属小区是九十年代初建成的老公房,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单位的退休职工,喻即安在这里出生,一直住到三十二岁。 今天父亲忽然跟他说,有人介绍了一个中介,手上有不少优质房源,让他去看看。 “其实不如给你和奶奶置换一套电梯房。”
他沉默了片刻后回答道。
喻鸣温声道:“我和你奶奶不着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倒是你和小姚,谈了也有半年了吧?是时候该结婚了,你们商量一下,找时间约她父母出来,我们正式见见。”喻即安闻言目光一闪,迟疑地点点头。 姚蕴含是他女朋友,也是父亲喻鸣的学生。姚蕴含不是他学生中最出色的,专业搞得一般般,但性格很开朗,嘴甜会来事,喻鸣觉得她和自家闷葫芦一样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的儿子很互补,于是把他们撮合在一起。 喻即安知道父亲的想法,尝试着和对方接触,认识一个月后,在第四次见面时,他们确定了关系,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在他看来这都没关系,合适就行。 比起约会,他更喜欢自己的工作,让他用看文献做实验的时间去看电影或者聊天,他觉得完全是浪费时间。 姚蕴含最好的一点,就是从不打扰他的工作。 面对她的体谅,他投桃报李的,将她介绍进了苏青云教授的项目组,苏教授是某个宫颈癌靶向药临床试验全国的PI,能加入她的项目组,对姚蕴含来说意味着在学术上再添一笔亮眼的成绩。 她打电话过来道谢时,喻即安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兴奋。 这种开心在他帮她修改的论文中稿之后,也表现出来过。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他能够用一些东西去弥补暂时没办法给她的东西,心里的亏欠感就会少一点。 喻即安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人。 于是在听到父亲提出和姚蕴含父母见面的提议时,他犹豫了:“……我改天问问她。”
他脸上的表情向来不多,喻鸣没察觉他的犹豫,只满意地道:“小姚的性格跟你很适合,你们在一起我是放心的,你要好好对人家。”
喻即安点点头。 喻鸣又说:“你不小了,结了婚,孩子的事也不要拖。”
喻即安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很快松开,还是点了一下头,一个字都没说。 他惯来这么沉默的,喻鸣拿他没办法,正要劝他不要这么闷葫芦,一旁的老太太发话了:“好啦,难得他休息一下,你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年轻人的事让他自己解决,你跟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和你爸早就放手了,你别这么啰里啰嗦。”
喻即安闻言扭头去看老祖母,眨了眨眼,老太太就回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 他抿了抿嘴。 手机铃声这时响起,是一个容城的陌生来电,他以为是病人或者病人家属,接起来,一道清透干净的女声传入耳膜: “请问是喻即安先生吗?”
喻即安微微一愣,应了声是,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就听对方继续道:“是这样的,您的父亲喻鸣先生跟银河地产的叶明联系过,说您有购房意向,叶明把您转介给我,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您对房子有没有什么具体喜好,方便我给您更好推荐房源。”
喻即安反应了一下,才回答道:“三居室,还有……不要离容医大一附院和肿瘤医院都太远。”
“好的,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方便见面?”
“周六上午十点半,恒泰广场一楼的星巴克,可以吗?”
“当然,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满,满月的满,这边想再跟您确认一遍您是否不介意房子是二手房……” 她的语速谈不上快,但也不慢,字正腔圆,一点拖泥带水的吞音都没有,听起来犹如流淌的清泉,叮叮咚咚的,清脆明亮得欢快。 喻即安忍不住仔细听她说了什么,听到最后他甚至忍不住想,这位姓梁的中介小姐肯定业绩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