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梓琪终于将同行二人带到自己仅呆过一天的“家”门前,作为二公子,吩咐门口小厮开门后,便对李梦尘说道:“你要找丘陵子,地方我已经带到了。可我不想再进这个地方了。”
“你既然帮了我三个忙,从今以后就是我李梦尘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只要你抛出我的名头,天空海阔,自可以横行无忌。又何惧区区一个独孤府。”
李梦尘道。
门口两个小厮听了,惊叹二公子带回来的年轻客人,口气竟大得如此离谱。 古梓琪心中默数,取书、试功、带路,原来他还真帮了李梦尘三个忙,苦笑道:“我帮了你,你欠我三个人情,日后还我便是。或者把《梅花点穴手》秘籍还我也行。我区区无名小卒,哪敢做你李大高手高手高高手的狐朋狗友。”看来一路上,古梓琪早被李梦尘的威严吓怕。
李梦尘听了反而不喜:“你当我是什么鼠辈?我既然认了你是朋友,就绝不会计较什么人情多寡。你但求我,我即助你,如此简单。而这本《梅花点穴手》你别白费心机了,我拿这本书不是为了要你钱。是因为这本书本来就属于我的。”古梓琪也不敢惹怒李梦尘,悻悻地说道:“不如还是算了,也不知道你仇家有多少。报出你的名头,是给面子还是惹祸上身都说不准。”
李梦尘,边拉着古梓琪的手一起踏进独孤府,边说道:“你报我名号之后,别人给不给面子是我要解决的问题,不是你需要操心的。”
“你什么逻辑?”
古梓淇使劲想挣脱李梦尘,想逃离独孤府,但结果是脚步不断被拽着滑入这个“家”。
红娜一旁则极其羡慕古梓琪作为李梦尘朋友的待遇,遇事摇人,李梦尘会给朋友出头。而她作为徒弟,则必须自己亲自解决。 “呦!这不是丘皓仙人吗?还以为二弟你已经灭情绝欲,六亲不认,准备择日飞升,今天怎么赏脸回家了?。”独孤府内,一群混吃混喝混玩的闲人簇拥中央,一衣着华贵的男子,听见隔着老远就嘲讽道。
独孤家家教甚严,那人走近见古梓琪身边带着客人,也不好再开弟弟玩笑了,向李梦尘拱手作揖道:“在下独孤玉,请问阁下高姓。”此人为独孤明德长子,非一家之主,故并无问客人名字的资格。
“李。”“李公子,请移步厅堂上座。”
独孤府邸高墙大院,古梓琪在自己“家”,却比李梦尘表现得更加陌生,但他又要克制住自己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神态,不敢东张西望。而李梦尘无心欣赏府中庭院别致,自言自语:“恐怕今晚噩梦再发。”
李梦尘落座,独孤林请茶。李梦尘抚着杯壁,欣赏着山雨欲来之象。 古梓琪则如坐针毡,等待着该来的人。很快,出场之人,一应到齐。独孤明德及其夫人令狐氏,凌丘子与其弟子丘洁、丘皎。 这独孤明德,雅而逸、高且直,长髯威凛坐如铃,向李梦尘问道:“敢问这位年轻公子高姓大名。”
“李。”
李梦尘仍未自述名字。
凌丘子率先开口说话:“按孤独兄所求,丘皓已到场。曾掐指一算,今日正吉宜举仪办典,贫道该为丘皓操持还俗仪式了。”说完站起身来,令身边二徒搬出备好的法器黄桌。
古梓琪急了,连忙质问:“此事掌门已经决定?”丘陵子冷漠回答:“丘皓,此事只需汝父与为师点头即可。掌门那边,为师自会回山解释。免你白跑崆峒山一趟,不碍你还俗归家享福。”
红娜从进门开始就被无视,旁人当她作仆从一般,肚子怄了些气,先声夺人,开始发作:“凌丘子,你徒弟所谓的丢失秘籍,根本就是你在从中作梗导致的!”
“一派胡言!贫道何故要做此等吃力不讨好之事?崆峒山上,何人不知贫道多年来对丘皓悉心栽培,可谓呕心沥血。而且秘籍丢失,贫道同样需被掌门重重责罚。”
凌丘子不假思索地反驳。
丘皎附和道:“丘皓师兄,你自己说,我们三师兄弟年纪相仿,是不是你武功远高于我俩。”古梓琪他虽不知他穿越前,凌丘子怎么对待自己这副身躯的主人——丘皓,但丘洁、丘皎完全打不过他,是不争的事实。他不愿撒谎,无奈点头。 独孤明德听过众人言辞后,见红娜白丝缠头、轻纱笼面,已厉声喝道:“凌丘道长乃有德有识之高人,你什么见不得人的羌戎女子,也配在此敬贤堂高谈阔论?”
“鲜卑遗民,祖宗忘久了,也配说他族是羌戎?”
红娜立马还嘴。
“你!”独孤明德一时语塞,见这泼辣女子身旁的李梦尘还在一旁细嗅茶香,责怪古梓琪道,“独孤林!你看你,结交的都是什么人,毫无礼数!”
独孤玉帮腔道:“想必这位姑娘是每每对见了水中倒影自怜,自顾天仙戏水、东施浣纱,男人见了就忍不住,故必须盖头覆脸吧。”
独孤玉料定红娜为异族女子,不懂东施典故,没准还会以为自己在赞美她。
“天光日燥,我白纱覆面是为了避免被烈日灼伤。果然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红娜直接反唇相讥。
“玉儿,别打岔!”令狐氏喝止儿子独孤玉之无礼言语,独孤玉顿时萎了下去。
独孤玉自讨没趣,决定离开,入内堂自娱去了。 “夫人。此种场合,内室不便掺和,不如也入内歇息?”独孤明德向他夫人说道。
“呸!上次就是着了你的道,竟让你无故打了我林儿二十棍,这次休想再骗走我!”令狐氏放声说道。
独孤明德移身凑到夫人耳旁,悄悄言语:“好夫人,大庭广众,怎么也该给为夫留些颜面。”令狐氏留了个凶狠的眼神给独孤明德,意味好自为之。独孤明德屁股坐回位置上后,整理衣襟又恢复威严。 红娜知此番陷害结论只是那名盗贼一面之词,并无真凭实据,且她也确实并未想出凌丘子有什么动机做出此种无稽之事。暂再思考言辞,并看向她师父李梦尘。 李梦尘泯了一口茶水,清香于舌间荡漾。他终于开口说道:“不就是还俗,脱离崆峒派,又不是要吃了你。”
古梓琪听了,一股无名火涌上,怪责道:“李梦尘,你怎么还在说风凉话!《梅花点穴手》秘籍不就是在……”古梓琪欲言又止,随即摇头叹气,这凌丘子还是崆峒也好,他本就与这些都毫无感情,只能不想哑巴吃黄连,非得咽下这口气。不过现在看来,也无可奈何了,“算了,算了,这种师父,不要也罢。”
“林儿,你这是什么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独孤骂完,一旁负责执行家法的家丁听后,纷纷抵着廷杖直起腰身,一副准备好了要干活的样子。
凌丘子见状,不妨火上浇油,说道:“独孤兄,请勿怪他。实在是贫道教徒无方,才至于此。想当年阁下将令公子交托于贫道,实在未尽所托。”于是抽出佩剑,捏住剑刃,剑柄递给独孤明德,“贫道愿受独孤兄一剑。”
独孤明德连忙站起,将递过来的剑推回给凌丘子,安抚道:“道兄言重了。养不教父之过,作为人父,管教不严之责更重。”
红娜一旁冷哼道:“悻悻作态,还装成好师父呢。”
凌丘子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后退数步,再拔出长剑,一剑刺穿自己左手手掌,再拔出,血如泉涌,他举起残掌,“独孤兄,这一剑,是贫道欠你的。”
独孤明德不忍直视,说道:“道兄,何至于此?”
丘洁、丘皎上前扶住凌丘子,为其包扎伤口。 凌丘子神情悲愤地说道:“崆峒门规,但凡门下弟子被逐出师门,必须废去全身武功。贫道也无可奈何。”
“终于图穷匕见。”
红娜心中疑惑不解,“这凌丘子不惜自残,也要逼害自己的徒弟,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梦尘看着这顿闹腾,说道:“就这种伤,若是「强体型」,不出三日就痊愈了。”
丘洁本想驳斥李梦尘,被凌丘子及时叫停。 独孤明德追问凌丘子道:“废去全身武功,即是如何?”
凌丘子回答:“不难,只需先挑断手筋,再用内力封住丘皓石门、天突二穴,最后贫道向巨阙穴击出数掌,丹田真气从伤口处全数泄散即可。虽一段时间内,丘皓手掌再无法用力,但只要调理得当,待手筋愈合康健,臂力不会与常人相差太远。挑断手筋一事,贫道希望独孤兄能亲手动手,好让天下人皆知你赏罚分明,不包庇任何人。”
古梓琪听得汗毛直竖起,豆大汗珠被插在额头。 令狐氏此时双拳紧握,指关节掐得“咯吱”作响,虎口阵阵发白,愤而喊道:“要伤害我林儿,先问过我!”
说罢,抄起配剑就要跟凌丘子拼命,好在被独孤明德紧紧摁住。独孤明德知道,自己武功远不如凌丘子,若是真的与凌丘子撕破脸皮,即使能依靠周围众多打手来取胜,也必然死伤惨重。
凌丘子向令狐氏拱手拜道:“独孤夫人,丘皓,不,现今开始应该改称独孤林了。今日令子武功被废后,还能由家人好好照顾。若是尔等不从,则需将他带回崆峒山去,他日武功被废,只会被当作废品一样扔出门外,性命都难保。贫道也是念及与独孤兄的情谊才出此下策。”见李梦尘镇定自若,红娜疑惑道:“师父,你不管他吗?”
“这是他的家事。他尚未开口求我,我为何要多管闲事?”
李梦尘一只手支在木椅扶手上,扶着脑袋看戏,淡定反问。
“古兄弟,快求救吧!”红娜道。
“红娜姑娘,多谢关心。可我也是有尊严的,这件事,我已经下定决心,由我独自解决。”作出决定后,古梓琪反而一身轻松。
一杯杯茶水被李梦尘抛入口灌下肚,咕咚咕咚喝得直响,心念:“果然没看错人。”到了如斯田地,古梓琪已决定破罐子破摔,索性把一切都说清楚好了:“二老,你们没必要为了维护我与凌丘子闹翻,因为我根本不是你们的儿子。”
“林儿,你究竟发什么疯?”
令狐氏满头疑惑。
“你们的儿子,恐怕已经被我杀死了。我取代了他。”古梓琪继续解释。
古梓琪这种癔语独孤明德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儿子独孤林虽离家修行,但每年都至少会回家一趟,他现在重新审视古梓琪,才发现面前这个相貌与独孤林一模一样的人,各种举止细节都与独孤林有些出入。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你是邪灵入体,侵占了我儿子的躯壳?”“怎么解释都行,现实就是你们真正的儿子已经永远地消失了。我脑中根本不剩下多少独孤林的记忆,我也不会承认你们是我的父母。”
古梓琪道。
令狐氏,向前一步,再仔细去瞧瞧儿子的神态,知子莫若母,猝不及防间,似是看出了什么细节,突然她全身力气一散,像崩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样,连着踉跄了好几步,再一屁股落回在椅子上,双眼无神,面如死灰。 独孤明德抽出配剑,一步步走近古梓琪。 “你们的儿子的确因我而死,是我欠你们的。独孤先生,你动手吧。”古梓琪闭上双眼,等待着将他到临这个世界时的所犯的唯一罪孽赎清,自此之后作为独立的人,开展小说般的精彩人生。
被轻轻拍了两道肩膀,古梓琪感受到如此触觉,仅此而已吗?古梓琪睁开双眼,只见独孤明德将佩剑递给他。 独孤明德看着他面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年轻人,说道:“鄙人希望收阁下为义子。这是独孤氏祖传的宝剑——七星剑,望你能收下,当作认我夫妇二人作为干爹、干娘的信物。”原来独孤明德明白了古梓琪言辞中意,但他并不认为古梓琪是什么邪灵,而是一个坦诚信义的好汉。虽然他的亲生儿子被古梓琪取代了,但他相信只是天意弄人,怪不得古梓琪。
令狐氏也终于从绝望中恢复过来,来到古梓琪身边,说道:“谢谢你告诉我夫妻俩真相。你父亲上次命人打你,是以为你修道修得走火入魔,才不肯认他为父。爱之深、恨之切,其实他最看重的就是亲人。”古梓琪双眼涨红,泪水忍不住溢出,擦着眼泪接过了七星宝剑。 “我还是习惯了叫你林儿,你能允许我这么个小小的心愿吗?”
令狐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古梓琪笑着点点头。
此时独孤明德挥手呼唤仆从,命人将备好的百两黄金奉上给凌丘子。 “你以为贫道是靠钱财就可以打发的?”凌丘子转身背手昂头,那架势似乎是把金元宝当作是狗粪一般。
独孤明德解释道:“道兄误会了,这些钱财并非给阁下,而是希望道兄能转交给令掌门。一半是为答谢贵派多年来对犬子的栽培,一半是作为不成敬意的一点香油钱。”独孤明德也觉察到了,凌丘子似乎有什么瞒着他的师父长凌真人。现在故意给个台阶凌丘子下,看他懂不懂顺坡下驴。
可凌丘子还是冥顽不灵,一脚将盛着黄金的盘子踢翻。 独孤明德青筋暴起,怒道:“独孤氏与崆峒派,世代交好。鄙人敬重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才好言相劝。若道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凌丘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一个一拍两散!你儿子将我崆峒祖师飞虹子呕心沥血所创的绝学「梅花点穴手」外泄,崆峒弟子过千,凡是学过「梅花点穴手」的,日后行走江湖,皆是担惊受怕,说不准就因被破解了招式而身死人手。这罪责,别以为这么容易就算了!”
说罢,凌丘子向外放「气场」。被「气场」笼罩的独孤明德竟觉身躯愈发加重,仿佛有人跳到自己背上,膝盖一点一点被往下压。 就在此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一角传来掌声。“父慈子孝,不错的结尾,可惜我有点看腻了。”
李梦尘鼓了两下掌,然后将身上《梅花点穴手》秘籍掏出,故意扬给凌丘子看,“天理循环,冥冥之中竟安排得如此精彩。凌丘子,估计你做梦也想不到,当年用来栽赃污蔑,陷害我母亲被逐出师门的《梅花点穴手》秘籍,二十多年后,机缘巧合之下,又回到我手吧。”
凌丘子「气场」全散,心头惊颤,面色铁青道:“你是凌云师姐的儿子?你是李梦尘,她把什么都告诉你了?她果然是怀恨在心。”
“我母亲她从来没告诉过我,害她被赶出师门的人是谁,不过我料定必然是你们崆峒五子其中之一,所以打算碰到每碰到一个都诈一下。没想到运气这么好,遇到第一个就不打自招了。”
李梦尘边说,边将手中秘籍当扇子扇风解暑。
凌丘子方知中计,咒骂着这李梦尘不仅狡诈,而且武功还高。安排的那名保管《梅花点穴手》秘籍的曳落河恐怕已经被杀了,果然就算得到了「传星大法」庇佑,也不是这名小魔头的对手。 李梦尘信心满满,面带笑容,再对凌丘子说道:“不过,若不是你耍的阴谋诡计,我母亲还在山上当着道士,那我也不会降临人世。所以不妨猜一猜,我究竟是恨你还是不恨你呢。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敢走过来从我手上拿回这本书。”凌丘子站在原地愣住,正处于进退维谷之间——要么丢面子、要么丢命。所幸一旁丘皎机灵,他早就听说过李梦尘这个魔头武功何其可怕,靠杀人练功,年纪轻轻就与凌丘子到达同样的「支柱界」,况且凌丘子在「支柱界」中也排不上号,说不定多修炼数十载的凌丘子还真不是他李梦尘的对手。丘皎赶紧为其师父解围道:“李梦尘,好卑鄙!自知技不如人,竟趁人之危,非等到我师傅受伤了才敢出言挑衅。”
李梦尘笑笑:“我会在凉州待一段时间,你就安心养伤好了,我随时候教。”
凌丘子自觉再呆在这儿也只是丢人现眼,暂且带着两个徒弟悻悻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