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器带着他们一路东飞,到了一个叫司勒米的国家才停下。一降落,就听见地上的人在欢呼雀跃。原来,那个曾经侵扰过这个国家的恶魔拉曼,竟然在战力不算强大的西方世界被击退了。尽管只是暂时的胜利,但能把恶魔击倒,还是一件振奋人心的喜事。是妈妈!是他们把坏蛋打败了吗?他十分激动,看着难民营一批接一批走进来的大人,看着他们和孩子团聚的美好画面,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他脸上挂着笑,但慢慢这笑容便消失了。因为从航空器下来的人群中,并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这是怎么回事?妈妈呢?他直面那汹涌的人潮,生怕一不小心就漏过了她。就这样站了整整一天,直到人潮都稀疏,也没能见到她。希望,终将到达破灭的时候。直到停泊点的灯都关了,他才冲出去求助外面的士兵。“妈妈……你们有见过我妈妈吗?”
“你妈妈?”
士兵指着停泊点问:“没有从那出来吗?”
罗定摇摇头。士兵看着他,目光有点意味深长,似乎对某些事已见怪不怪:“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哦。”
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士兵又没忍心,补了一句:“也可能明天才到。”
于是他又等到了第二天,第二天已没有多少航空器降落,而且从那下来的人,仍旧没有妈妈。他很失落,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不止是他一个在这里等待——航空器下方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几乎每一个都是为失去消息的人而来。不止如此,这样的景象每天都在发生。他跟一位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搭上了话,却得知其在这已等待好几天。而坐在角落的那位老人家,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每天都会来……听得越多,他的脑子就越茫然……战争……他对战争,竟是一无所知。不可能!妈妈很强!绝对能赢过那些坏蛋的!妈妈绝对会回来的!很快就会来到这!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好好……几天过去了。他瘫坐在停泊点脏兮兮的地面上,没能等到想要的画面,面黄肌瘦。战争似乎中断了,最近恐怕是不会有多少航空器降落至此了。一位孕妇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就告诉他:“孩子,你可以去军营的失踪者办公室找一下。”
于是他便来到所谓的失踪者办公室,还没说完自己的意图,工作人员就噼里啪啦一堆纸张扔过来。“把表填一下。”
他们说道。罗定看着那些纸,上面写着“失联补偿”、“遗物认领书”等文字。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激动,只是一脸茫然,因为他一个字也看不懂。“这是啥?”
他问他们。他们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看得他一阵脸红。没想到都跑到别国来了,还要被人歧视不识字。要是当初好好上学,现在也不至于连这种事也做不好吧……他想捶自己两拳: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才能找到妈妈?“监护人呢?”
他们又问:“你爸爸妈妈呢?”
“……没有从航空器下来。”
“就你一个人吗?”
他点了点头。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工作人员态度也没有太大改变:“你父母,叫什么名字?”
“妈妈……叫做雪菲。”
“嗤,好土的名字……”旁边的两位在窃窃私语。他听到了,顿时皱起了眉:“你们一定要找到我妈妈!”
“嚯嚯嚯,这是今天第100次听到这句话了”旁边一位老头模样的工作者颇为欢乐地说道:“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瑞西。”
“瑞西?那是什么地方?”
他们所有人都凑了过来,在他面前高高站起,却没有人着手调查。“大陆以西,皮尔禄斯区的瑞西国。”
他说道。“嚯嚯嚯嚯嚯!”
那老头又笑了起来。有什么好笑的?!罗定想骂出来,但那老头指着巨大厅堂那满满当当的人群,说道:“他们跟你一样,都是皮尔禄斯区的。”
罗定想骂的话一下就噎在了喉咙,看着那从里面挤到外面、个个神情低落的人群,愣得说不出话。这么多人,都是来寻找失踪者的??他们也都失去了亲人吗??这样的一幕让他脑袋一懵,久久没能反应过来。人群的喧嚣声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他双眼涣散地走过贴满失踪者相片的墙,上面有的是失踪的父母,有的是年仅2岁的幼童,密密麻麻,从东墙一路排到西墙。他们至少还能做到这件事,而自己,连一张能贴上去的相片都没有。太可恶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还没落下便被自己擦去:没关系……妈妈,会回来的……妈妈也会找到我的……她答应过我……妈妈是超级英雄,很强很强,她很快就会找到我。时间加速,墙上的照片越贴越多,又越变越少。墙体的粉末都被抹去了好几层。那天,他在难民营协助大人劳动,忽然区负责人把他叫了过去,之后又把他带到两个大人面前。“脏是脏了点,不过打理一下还是可以有模有样的”那身着华美的夫人上下打量他后说道:“会什么乐器么?”
负责人一脸冷汗:“通用语课都上齐了,对音乐倒是没有什么……”“不会音乐?那真是可惜呢……”夫人说道:“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学魔法的好料子……不过为了能攒到更多选票,完整的一家三口是必不可少的是吧,‘先生’~~”旁边那位看似她丈夫模样的人说话了,可眼神却避开所有人:“是的,‘夫人’。”
罗定没搭理他们,只是问负责人:“这是干什么?”
“开心吗?”
负责人:“从今天起这两位就是你的父母了。”
“什么?!”
他吓得直接起飞:“神经病,你在说什么?!我还有妈妈呢……”当着那两人面,负责人没敢发飙,只是好声好气地说:“罗定,都两年过去了,你妈妈都……”他又愣住,他们说的话再也听不进去了,世界竟是鸦雀无声,每一个张开嘴的动作都无比缓慢,每一片窗外掉落的小黄花都跳着优雅的舞,缓缓飘落。他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跑掉了,任那几人在身后“诶诶诶”地喊。不知在街上流浪了多少天,他饥肠辘辘,跑到教堂里偷吃东西。听着座位上的人祷告、唱起圣歌,他坚持不住地沉沉睡去。到了半夜,他才终于醒过来。教堂已经空无一人,月光透过五彩斑斓的窗子投照到他脸上,是那么梦幻、曼妙的颜色。他无语凝噎,走出隐匿之地。跪在了那圣像前。圣洁的奇维塔……请你把妈妈带回到我身边。他如此在心中说道。三枝花街是司勒米有名的红灯区,他在那里四处观察,专挑手上戴着戒指的男人下手。风,在空气中细细成丝,像拥有实体的线,悄悄穿过男人的腰间,将其钱囊取下。得到钱囊后,他便第一时间逃离现场。常常都能得手,而且不用太担心被追究——这些男人往往拥有家庭,不敢被发现是在这里丢了东西的。可这天他将要得手,却被人插手制止。对方是一个脸上有许多疤的男人,和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是他吗?”
那男人问小男孩道。“嗯……”男孩回答:“经常在这里偷钱包,都看到好几次了……”?什么叫“都看到好几次了”,难道我手段还不够隐蔽吗?罗定被他们逼到角落,双眼发着冷光,准备要鱼死网破。“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脸上的疤虽然吓人,但表现得还算有礼:“我叫龙天武。”
说完又拍了下男孩的肩膀,那男孩才战战兢兢地自我介绍:“……我叫布拉克。”
这就是他怎么认识龙教官和布拉克的,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人生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此时的他浑身上下都是反骨,最终是如此回道:“……我是你爹!”
后来,在龙教官的照顾下,他进入了国家级的少年法术学校。当插班生的第一天,就看到偌大的教室里人都集中在左边。而右边竟只有一个人坐,是一个长相阴郁的男孩。这场面真叫他好奇,男孩有什么好怕的?为何要避而远之?但是他偏不信邪,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下,坐到了男孩的前一排。上课上到一半,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他面前,是一只手臂。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又发现那是一只假胳膊。刚要拿起来,却被后面的男孩一把抢了回去。男孩慌慌张张,也没来得及把胳膊装回身上,而是将之藏在了座位下,阴郁的脸上浮现一丝难堪。而他却是两眼放光,十分羡慕地看着男孩:“你是……高达吗?!”
男孩名叫迪鞑骆,也算是他在训练学校交到的第一个朋友,看似冷漠,其实却是个极其毒舌的话唠。这性格很搭他口味,于是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了。第一次见到她,本来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但龙教官将他带到一家十分偏远的实验基地,这样的平常也因此改变。“这次测试又是第一吗?罗定?”
“那当然!”
罗定春风得意:“就那种测试还不妥妥拿第一?开玩笑!就那水准不第一传出去我老脸往哪搁?”
“哦?这么说来又是超越我指日可待了是吧?”
龙教官:“今天我就有话直说了。这次带你来是想让你帮我测试一个人的实力。她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但……我想看看她的真实水平。”
“没有任何战斗经验?”
罗定:“不止是实战?连战斗训练都没有?”
“对。至少不是我们接触的那种训练。”
这让他觉得十分奇怪,如果只是单纯的给新人试水,那用得着让他这个年级第一来么?叫一些阿猫阿狗不就足矣?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信心满满:“居然让第一来当陪练,老爷爷,你会后悔的。”
之后他便明白,为什么要叫他来了。因为像那样的阿猫阿狗,叫上多少个来都是毫无意义的。怎么回事?!所谓的“测试”开始后,他就没占过上风。明明自己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却根本碰不到这个家伙!眼前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和其他人十分不同,就像一朵异世界的花儿。她的脸蛋是从未见过的雪白,就像从未被这世界污染过,远远离开那尘世的硝烟……不知不觉他竟有点看呆,直到她的完美和自己被打得脏兮兮的身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瞬间清醒,怒气滔天:“凭什么……你这种家伙……”一个小白,凭什么这么居高临下……凭什么能战胜经历过那么多事情的我……凭什么这么好看啊!女孩虽然轻松,但也表现得很惊讶,转头问龙教官:“外面都是这样的吗?”
龙教官摸了摸腮:“那倒不是……怎么,觉得强还是弱?”
“强是啥子?弱又是啥子?”
女孩抠着鼻问。听到他们的对话,罗定感觉自己被愚弄了一样。顿时气得大叫,术式毫无章法地向两人打去。……她的名字,就叫做佩拉。后来再随龙教官去探望佩拉,他也只是隔着老远地瞪着她,没有说一句话。龙教官觉得很困惑:“不是你说要跟过来探望的吗?怎么现在又不搭理人家了?”
他顿时一阵脸红,但也找不出太好的借口,只能是:“哼!”
一旁的布拉克只是抠着鼻,默默看戏。不知道是第几次去探望,他听到旁边的助理试验员在聊天:“是不是好久都没来了?这孩子的弟弟妹妹。”
“是。好久没看过他俩了,上次来好像就不是很情愿……唉,都是可怜的孩子呢。”
她还有弟弟妹妹?他心生好奇,耳朵也变得大大,却听到了十分震惊的事。那些关于佩拉过去的事。直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自己曾心里不平衡的“凭什么一个没有任何经历的人能战胜我”,其实不过是子虚乌有。原来是这样啊……你也失去了你的妈妈呀……他忽然鼻子一阵酸涩,生出想与她说话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