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利卡跟随着科尼,一路穿过危机四伏的铁树林,不断与其中的魔物战斗,还要躲避诸如毒雾、铁刺等等的陷阱,终于,在跃过一道悬崖后,到达了他们所要奔赴之地。出现在斯利卡面前的是一面镜子之类的东西,然而其中却反映不出自己的模样,反而是吞噬光辉,就像那些涟漪一般。他呆呆看向科尼,在他脸上似乎看到了“进去吧”几个字。没有迟疑,他便再度跟随科尼,走了进去……而在另一边迎接他们的,是一颗急速奔来的钢弹。“?”
斯利卡吓得脸都青了,而不等他反应,一把关公大刀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将那钢弹直接劈成完美对称的两半。“……”他又小心翼翼看向大刀的主人,佩拉,此刻在他眼里是救世主一般的巍峨姿态。周围卷着旋风,这么说来,罗定也在。他看清楚四周,原来已是战火纷飞。无数的魔物从涟漪中冲出来,而伙伴们都在全力与之搏斗着。大家都在这!太好了!大伙儿看起来都没事呀!他也迅速投入到战斗中。静亭司的每个人都战到了兴头上,并以均势,稍稍压制着魔物们。这时他听见科尼说,叶帆正在往这边逼近。叶帆居然是个法力无边的能人,在解开无法施术的原因后,开始大展身手,已经快要把八大恶徒那帮人打趴下了。他听闻后欣喜若狂,并且还有些得意洋洋:“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有出息的!没想到这么快!”
话音刚落,他们头顶上的涟漪接连出现多个漏洞,并开始消散。“是叶!”
“他打败那个魔女了!”
“啊!太好了!”
士气大增的众人,开始毫无保留地输出,转眼就将所有的魔物击杀。波动不安的黑暗散去了,破碎的大楼等到了曙光重现的时刻,太阳光照了进来。天都亮了……居然都战斗了一整晚了啊……真是一场恶战呢……暖暖的光照在他身上,体感犹如四季之春唤发的枝芽般,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暖烘烘。莱伯尼城的战斗在莱伯尼家族和静亭司的大获全胜下,结束了。魔女等人皆被击杀,他们的手下也逃之夭夭,莱伯尼的主人翁也如愿以偿地继承了王马之力,隔日,他们做好事不爱留名的静亭司便启程回国,在盛大的送别礼中离开了这座满目疮痍、但处处仍充满着希望的城市。至此,他们在洛林公国书写的篇章就此落下帷幕,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而回了国后,静亭司众人都受到了组织史无前例的优待,给他们为促进两国友好关系所做出的努力开了表彰大会。并且经过深度调查,发现静亭司“存在叛徒”一说只是一个误会。从此以后组织茁壮成长,继续为祖国的安全与发展,发光发热。然而,他斯利卡却在回国的半年后,交出了辞呈。并在组织不理解、极力挽留的声音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回到了家乡后的斯利卡,操持起了家族“脑电波治愈心理疾病”的老本行。日子趋于平淡,也有留言请求他重回组织,但他经过莱伯尼城那一战后,只想过安定平稳的惬意生活,所以他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好朋友科尼也会时不时来找他喝上几杯,两人欢饮达旦,把酒问青天,好不快意。喝到高处,他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感觉。他把心中的忧虑向好友吐出:“我现在过的这么好的日子……真的属于我吗?”
科尼告诉他:“别想太多,不属于你,还能属于谁?你可别再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欠收拾!”
斯利卡:“嘿嘿,那倒也是。”
平淡无奇的日子在某个温暖的早晨迎来了转机……这天斯利卡想买一捧鲜花,送给母亲。在挑选鲜花时,他听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那是他有时想起来会以泪洗面、朝思暮想的声音。声音的主人是多年以前与他相爱相知的女孩儿,却因为一次不成熟的争吵,从此天各一方。女孩儿在他们都来到20岁时,去了邻国生活。从此再也没能见到。斯利卡在某些渠道了解到,女孩似乎自愿从军,在联盟中担起了医疗兵的职责。她为何会出现在这?为何回到了熟悉的街?就这样,时隔多年,两个早已断了缘线的人,目光,在鲜花的簇拥之中,迎来了交汇……时光荏苒,两人的鬓发渐渐地结起了银霜,而两人最小的孩儿,也从满地打滚,成长到两人谈恋爱时的年纪。“妈,我去上研究所了!”
孩子背着行囊,朝门口的她挥手告别。而他正坐在客厅,和几个往年的好友看比赛。支持的队伍不断传来捷讯,他和朋友们甚至激动得手舞足蹈,仿佛回到了热情万丈的岁月。冷静下来后,他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问题,忍不住说道:“有时候我在想,我现在过得这么幸福,这真的是我的生活吗。”
他并没有提问,只是用了感慨的语气,更像是对过去的一种怀念。他怀念妻子怀孕时忙碌的生活,怀念与她在花店相遇的那声声悸动,怀念刚回到这座城市时的日子。而对于很久以前在静亭司卖命的日子,他并无太大好感,甚至有些刻意去回避这段记忆。危险的事物,刚开始可能会觉得刺激。但他只是个正常人,不是罗定和佩拉那样的怪物,所以那样的刺激感只能持续一段时间,之后便是担惊受怕了。听到他的感慨,好友们也纷纷开始了回忆。而科尼则告诉他:“别想太多!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生活么?对雅雯(妻子的名)和孩子们好一点吧!”
这倒也是,我现在的生活,在很久很久以前连盼都盼不得呢。想到这,他看了看科尼,看着他脸上半白的毛发。岁月在科尼脸上留下的痕迹也不少,但他目光平静,仿佛还是多年前,面对自己问题时的那个模样。某天夜里,斯利卡躺在床上,浑身颤抖冒汗,却动弹不得。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他在梦里变回了20出头的样子,本该是无所畏惧的年纪,却趴在床上哭成了泪人。为什么哭呢?梦境中存在两个视角。在站在床边的另一个自己的视角下,眼前的小伙子显得很陌生。这真的是我吗?他也来到床边的柜子,上面有颗魔珠在发着光亮。他往其中一看,很快就明白了小伙子哭泣的原因。发光的界面上,是一个长长的列表。那是联盟与拉曼的战争中遇难者的名单,他在上面看到了“雅雯”,那是妻子的名字。房间的空气,弥散着冰冷的气息……就好像他也成为了一具尸体,正孤零零地存放在冰冷的盒子里。他的瞳孔不住地颤动,再无比艰难地往上一看,雅雯的肖像,赫然在列。而肖像上的雅雯,也是年轻时的模样,和那小伙子差不多。“啊!”
他在极度的恐惧中惊醒。把一旁熟睡的妻子雅雯也吵醒了。妻子不停拍他后背安慰他,而他则看了她良久,之后才紧紧地将之抱住。“没事儿,没事儿”妻子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任他抱着自己、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她就像在哄一个心智未成熟的小孩般:“我在呢。”
床头柜的时钟再一次飞速转了起来,事情又过去了好几年,可斯利卡还时不时会想起那个噩梦,无法不在意。这天儿他坐在庭院,看着院子里的小鸟啄食地上的干粮。就这样呆看了许久,久到让他想到一件事:自己已经老了。他摸了摸趴在自己身边的狗,牠也已经十几岁了,跟自己一样老了。摇尾巴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地动一动。“笨笨啊”他对牠说道:“不知道我们哪个更老更臭一点呢。”
“记得把你领回家的时候,你还是这么一丁点,”他在空中比划着:“现在都这么大这么胖了,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这个星期的冰激凌我就替你吃了啊。”
这时他突发奇想:“我还有你小时候的照片,你要不要看一下?”
于是他开始翻箱倒柜,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堆相册。积着厚厚的灰,拍去时还会在光线下像漩涡一般涌动。他打开一张张相片,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虽然其中也有沉默的时候,但他脸上始终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但是这笑容,在见到某些相片之后,渐渐消失了。那些相片上是一只狗,但并不是“笨笨”,而是在几十年前,在他还年幼的时候,家里养的一只叫“蠢蠢”的狗。蠢蠢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老死了,当时他还哭得特别伤心,之后很长时间都向女神许愿:要是蠢蠢还活在这世上就好了。然而,这一刻……当他拿起那张已经发黄的相片,和不久前给笨笨拍摄的照片,摆放在一起之后……他看见,笨笨胸前那搓小小的白毛,在蠢蠢身上的同一个位置,有着一模一样的一搓。不止如此,牠们其他的身体特征,也完全相同。他又对比了更多相片,都无一例外,再度加深了内心那个十分诡异的想法……蠢蠢和笨笨,是同一只狗。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妻子,可她只是有点惊讶,之后便没更多探究这件事的心思了。“狗狗这么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也很正常啊。也可能你当初看中了笨笨,也是看他跟蠢蠢长得像,才选了牠的嘛。”
她说道。看着她给葡萄剥着皮的勤劳的样子,斯利卡又想起多年前的那个梦境,便没再说话。他又叫来科尼,与他提到了这件事,科尼也是跟妻子差不多的反应,但又多说了一些话:“你丫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待着么,都一把年纪了还总是想这些有的没的,嫌命长也不是这么嫌的啊。服了你这个老六。”
斯利卡听到后大发雷霆,也回了许多不礼貌的话。事后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句话能让自己这么激动。想了很久后,才明白,这可能是因为自己在莫名的恐惧下压抑了太久,迟迟没能找到与自己站在一块的友军,让自己很焦虑。是恐惧什么事?这个问题他也一直没能想明白。那是一种仿佛失明一般的惶恐不安,充满了未知。因为这些事,斯利卡也变得有些易怒、乖张。而之后他那审视世界的目光变本加厉,又发现了许多无法不在意的细节:三代人都长得一模一样的某位街坊邻居、一成不变的牙膏款式、报道中研究了几十年的算术题……他走在大街上,淹没在在人海中。迎面而来的一家三口,母亲抱着孩子,父亲推着婴儿车,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咖啡馆中的女孩们正在喝着对方的奶茶,挨在一块矫揉造作地合着影。街边表演的小丑被许多孩子围绕着,被触碰的孩子头上会长出一个个卡通小人。一切都如此富有人间烟火气息,如此真实。而这个原本在他眼里多姿多彩的世界,现在却再也没法好好地欣赏了。这个世界有点问题。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突然想起父亲在为病人治疗后,经常会说的一句话。“不是世界出了问题,而是‘他的世界’出了问题。”
言下之意是病人脑子不太正常,所以他眼中的世界才不正常。斯利卡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成为了父亲口中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