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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半点声音也没有,像是泥塑的假人,连呼吸声都几乎要听不见。
黑暗中,他渐渐得意起来,嘴角挂着张狂的笑意,觉得自己这一回倒是也没有白白来。得了银子,又能享福,若不是中毒这件事一直在心头盘旋不去,困扰着他,这会子他都要忍不住大笑几声了。 他俯身,低头,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三老太太动弹不得,意识却再清醒不过。甚至比往常的她,还要来得清醒许多、许多…… 人在睡梦中,意识是迷蒙的,但身体却还是原来的那具身体,翻身滚动乃至于有人会在梦中起身行走,宛若清醒时分一样。而她此刻的感觉,却恰恰相反,她的意识是清醒自由的,身体却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 这香有多霸道,她这会才真的醒悟过来。 心内嘶声呐喊着,她愤怒惶恐至极,身体却渐渐不受控制。 这不是她的身体,这并非是她熟悉掌控着的身体! 惊慌中,她认出了来人的声音。 可这人,明明是被她派去宋氏那的,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屋子里?他一个卑贱的仆役,如今又在对自己做什么?他怎么敢?怎么敢! 三老太太的意识伴随着内心的焦灼,一点点逝去。 她拼尽全力想要动一动胳膊,动一动脚,甚至于只是动一动手指头也好,可她拼命挣扎了半天,浑身上下仍然僵直如木石,别说动弹了,就是连眼皮都难以掀一掀。但这个时候,她的脑子重新飞快地运转起来,春平去了哪里,春平这小贱人究竟去了哪里? 距离春平离开,已经过了多久了? 她就是脚程再慢,就是爬,也早就应该爬回她跟前了! 然而眼下她危急之际,春平仍旧不见踪迹。 她到底去了哪里? 三老太太在这一瞬间,突然后悔了起来。若是她先前没有将秋喜逐走,眼下兴许就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没有了春平,那也还有秋喜! 可转念一想,纵然春平和秋喜都在屋子里,又有什么用处?来人既然敢对自己不敬,难道还会放过春平和秋喜两个丫头?何况屋子里点着香,这气味一弥漫,谁又能躲得开,左不过是主仆几个一道遭殃罢了! 悔恨加上害怕,三老太太忍不住动了哭意,然而面上没有泪,便只能在心底里啜泣着,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上,晃动着晃动着,浑身湿透。 这已是她今夜能想到的最坏的事,是此生发生在自己身上最最叫人痛苦不堪的事,却全然没有想到,事情远远没有这般简单。 如今这一幕,不过只是开锣的第一场暖身戏罢了。 屋外,大雨仍在下。 天色漆黑,无月无星。 月白秉着谢姝宁的吩咐,悄然走至陈氏门外,抬手叩响了房门。 “叩叩——” 四下寂静中,这短促而轻快的叩门声显得极响亮,可未曾传远,就又被雨声给打碎了。 如此反复四五次,屋子里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窗纸上映出一抹黄晕。烛火随着脚步声开始朝着门口移动,月白注意地听着,匆匆往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隐在了黑暗中,垂下头去。 “咿呀——”一声,门被打开,里头探出来一个脑袋。 是雪梨。 “夜已深,是谁叩门?”雪梨似乎并不敢出门,只站在门内冲着外头月白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问了句。
月白亦压低了声音,用比往日更深沉些的嗓音缓缓道:“老太太夜里睡不安生,想起一事,因而吩咐我来请陈姨娘过去一叙。”“是春平?”
雪梨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老太太怎么这个时辰让你过来?”
月白的头未抬起,依旧低着头道,“老太太未说,我们做奴婢的自然也不会知道。不过,听说是要紧事,不能耽搁了。”
雪梨闻言不由吃惊,连哈欠也忘了打,“那、那我这便去唤陈姨娘起身。”
“老太太特意嘱咐了,要陈姨娘带上九小姐一道去。”
不停落下的大雨中,月白谨记着谢姝宁的话,连忙追加了一句。
雪梨心里记挂着,点点头就转身进了里面。 随后,烛火稳稳地在窗台下的木桌上燃着,屋子里传来小孩哭闹嘤咛的声响,其间混杂着陈姨娘嘟嘟囔囔的咒骂声。许是顾忌着“春平”在外头,所以她并没有扬声,嘟囔了几句,便静了下来。 月白并没有等太久,陈氏就抱着谢姝敏自门内走了出来。 雪梨自然也跟着,手中提着灯,帮诸人照明领路。 主子要走在最前头,雪梨要照明,就牢牢跟在陈氏手边上,月白就正好落在了后头。 一行人踏着夜色,迈着细碎的步子来到了三老太太的屋子门口。 里头黑漆漆的,竟没有一丝光亮。 陈氏不由皱眉,抱着谢姝敏的手微微一松,复才将她抱紧,口中道:“老太太莫不是又睡下了?里头怎地一点光亮也无?”“不会的,老太太正在里头等着呢,说是这事必要在今夜同姨娘商谈。”
月白死死低着头,在她身后约莫两步的距离说道。
陈氏闻言欣喜起来,想着难不成是三老太太睡着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好主意,能祸害了宋氏又或是能叫她早早生下儿子来? 一旁的雪梨瞧见了她面上笑意,就自作主张地去推门。 先前秋喜离开时,因想着过会春平便要回来的,便没有锁门,这会里头也只是虚虚闭着,被雪梨一推,门就开了条缝。 屋子里的细碎声音就沿着门缝飘了出来。 陈氏一下子没有听明白,抱着谢姝敏大力推开门走入里头,轻声喊人:“母亲,您可醒着?”虽然成了妾,但是她称呼三老太太为母亲的习惯倒是一直都未能改变。众人也都不甚在意,三老太太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人都浑不在意这些个规矩,旁人又还能说什么。 这会,陈氏唤了一声,屋子里奇怪的声音就立时滞住了。 “春平,去点灯。”
陈氏见没有回应,皱着眉,吩咐起来。
可根本没有人应声。 “春平上哪儿去了?”她的眉头皱得愈加紧,又道:“雪梨,去将灯点上瞧瞧。”
雪梨忙提着灯上前去寻,谁知好容易寻到了,一抬手灯一提,众人就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呆了。 陈氏惊慌地把谢姝敏放在了地上,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三老太太床上怎么会有个男的? 好在她虽震惊,但仍算是镇定,并没有尖叫出声。 雪梨更是直接被吓懵了,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哪里还能尖叫。 陈氏率先回过神来,也顾不得旁的了,自己急忙去将门栓上,又一边压低了声音吩咐雪梨速速去将三老太太唤醒。竟是全然没有将僵在床上的另一个人放在眼中。她向来觉得三老太太不如面上那般正经,可苦于从未瞧见过,这会真遇上了,震惊过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在她煞费苦心想要将这事掩过去时,站在边上小小的谢姝敏突然扬声大笑了起来,嚷着道:“祖母的床上为何会有个秃瓢?秃瓢……秃瓢……咯咯……” 黑暗中,童音稚嫩又诡秘,“咯咯”的笑声以及毫不压低的话语声霎时划破了一室寂静。 也不知她是哪里听来的秃瓢二字,这会指着床上的假和尚,笑嘻嘻地说个没完。 陈氏急忙俯身去捂她的嘴。 可是哪里来得及! 就在谢姝敏喊出声来的那一刻,悄悄趁着陈氏不注意溜走的月白,已经照着谢姝宁的吩咐将各人的房门都重重叩响了。 犹如惊雷落下,屋子里原本熟睡的人便都被吵醒了。 似乎只是刹那间,这一排厢房就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月白趁机回到了屋子里,同谢姝宁两人装作堪堪被吵醒的模样,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又推门出来。 外头一片乱糟糟,谢姝宁冷眼望向三老太太屋子的方向,故意大声问了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祖母屋子里怎么有好些人影?”
她声音清脆,又故意用了大力气喊,倏忽间便传遍了众人的耳朵。 大太太自来喜欢掌控大局,听到这话,又生怕三老太太这个唯一在场的长辈出了事,慌忙让丫鬟婆子都冲了过去,自己亦是拔脚紧追。 大片灯火映照之下,厢房里亮如白昼。 假和尚原本想跑,却不妨忽然间被谢姝敏这么一喊,外头动静一起,给弄傻了。 迟疑了一下,便再没有逃走的机会。 大太太一进门,就愣住了。 什么大场面小场面,她活了这么些岁数,不说见惯,那也都是见过的,寻常事情并不能吓到她,但这一刻,大太太觉得自己被吓着了,且吓得很厉害。 胸腔里的那颗心一下子狂跳起来,似乎要从她的喉咙里蹦出来。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随即便立刻让手下力气大的婆子拥了上去将人制住。 这时候,床上的另一个人终于悠悠醒转。 出了一身的汗,房门方才又大大敞开了一回,冷风一吹,屋子里残余的香气便一扫而光。三老太太身上的药性已经过去了,只是过去得太不是时候,反倒叫她更加不得见人,恨不得就地挖条缝出来钻进去。 她的窘迫和惊慌失措,还有不着寸缕的样子,都叫大太太看了个正着。 这是怎么也没有料到的场景…… 大太太不由得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