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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宁倚在绣花的素缎靠枕上哗哗翻着书页,闻言只应了声“嗯”,便不再过问此事,吩咐人吹灯歇息。
近四更时,她被外头飒飒的风吹树枝声吵醒。 睁开眼,窗棂外仍是黑的,似乎比夜里还要更黑些,天色黏稠得像是墨汁。她翻个身,意识逐渐清醒。 玉紫听到动静醒来,点了灯轻手轻脚走进来,迷迷糊糊地唤她:“小姐。”将灯在角落的长条小几上搁下,屋子里便被昏黄的光线笼了起来。
“是不是要下雨了?”谢姝宁轻声问。
玉紫走近了帮她掖了掖被子,透过窗纸看看外头的天色,顿了顿,“怕是要下了。”风声里,隐隐约约还夹杂着雷闪雷鸣的声响。只那雷电声还远着,一时未到她们头顶上而已。 眼瞧着就要入夏,雨水肯定就会密集起来。 外头黑得异样,想必天上已堆满了乌云,只待豆大的雨珠匆匆落下洗涤一番人世。 谢姝宁眨眨眼,睡意全消。前世小时候一到打雷下雨的日子,她就会躲进宋氏的怀里,宋氏就会搂着她唱些江南的童谣。一晃眼,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年。 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雨水“噼里啪啦”地打着窗户。 谢姝宁想,檐下的那些重瓣蔷薇花,被突来的大雨一淋,香气四溢,怕是都要打碎了。翠色的叶子,红锦似的花瓣,湿淋淋地落了一地,被蜿蜒的雨水冲刷着,遍布庑廊。 想到蔷薇,她不禁悠悠想起那一日在沙漠里见过的沙漠玫瑰。 这一生,怕是都再没有机会见到了吧。 她转着手腕上的红镯,笑着吩咐玉紫:“时辰还早,你回去歇着吧。”
“嗳。”
玉紫应了,去检查了一遍窗户,确保关紧了,透不进一滴雨,这才悄声退了下去。
内室里,重归黑暗,落针可闻。 往事就走马观花似地在她眼前来回晃动。 以前的日子,而今想来,就像是梦一样。前世,庆隆帝执政多年,直到她去世的前两年,才一命呜呼。她还记得,庆隆帝驾崩的那一天,下着大雪,她抱着年仅两岁的儿子在各路贵妇之间打转,笑着同她们应和说些有的没的。 手脚伶俐的丫头,用早春储下的无根水烹茶,得了大量赞赏。 这时节,人人都用梅花上的雪烹茶,她用回雨水,便出尽了风头。 正得意着,庆隆帝仙逝的消息就昭告了天下。 年轻的成国公燕淮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两日后才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庆隆帝的寝殿。人人都以为,他会踏着满地鲜血登基为帝,可谁也没料到他转眼就扶了小淑妃的幼子即位。 庆隆帝的幼弟贤王,彼时尚且年轻气盛,不满燕淮,带兵直入皇城。 可那座红墙黄瓦的城池早就虎视眈眈,只等他入内,一举诛杀。 贤王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剩下的端王爷几人皆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吭声。 她倒曾听闻,远在南边的靖王气得吐血,扬言要将燕淮斩杀于午门。 天下人皆知,若连靖王都没法拿下燕淮,那满西越,怕都没有能被燕淮称作对手的人了。只多年来,靖王沉寂,花天酒地是个十足的逍遥王爷,众人都快忘了他了。 然而谁知,一群人盼着盼着,盼到的却是靖王撤兵的消息。 不战而败。 简直丢尽了脸面。 这其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谢姝宁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若那一日他们直接将胡杨林里的那两个少年杀了,许多事她就再也不必担心会不会发生。 可如今为时已晚。 她长长叹了口气,背过身去,不再盯着窗纸看。 大雨下到了天明时,才算是小了些。 去普济寺送名帖请人戒嗔的小厮冒雨前行,雨天路滑,不敢将马赶得太快。一路上行人寥寥,他也乐得自在,没想到走至半道,身边却忽然掠过一匹棕毛的大马,飞驰而去。 他倒吸口凉气,感慨着这人也不怕摔了。 随后,他抽了身下的马一鞭子,亦加快了速度。 可赶到普济寺时,却被告知戒嗔大师正在见客。 他出门前得了谢元茂的叮嘱,不论如何定要亲自见到戒嗔大师的面,得到了肯定的应允,才能离开。 没有法子,他只能等着。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他就被寺里的小沙弥请进了屋子里,见到了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戒嗔和尚。 说明来意后,戒嗔和尚一脸讳莫如深,似乎早有察觉,叫送信的小厮惊讶不已。 普济寺里曾得过宋氏的大笔捐赠,因而戒嗔一口便应承下了,说准备准备,明日便下山过府。 小厮完成了任务,长松了一口气,匆匆下山赶回了谢家。见到谢元茂就道,戒嗔明日就会来,说是要诵经七日。 既如此,那就是要在府中留宿了。 戒嗔是出家人,要寻个清净地才能让他住。谢元茂便打发了小厮急急忙忙去寻宋氏,将这事说了。宋氏就道:“地方都是现成的,我这便让人下去收拾。”说这话时,两人就站在谢姝敏床前。 帐子里,谢姝敏僵着身子,缓缓睁开了眼。 从肩头出现了个字时,她便知道自己中计了。 可那时,她已“昏睡”在床,根本没有补救的机会。当天夜里四下无人,值夜的婆子打起了瞌睡,她就偷偷想要将肩头的字擦去,可不论她怎么擦都没有任何用处。那一刻,她恨不得拿把小刀将这块皮割了才好。 而今她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听着宋氏跟谢元茂的对话,她飞快地动起了脑筋,想要糊弄过戒嗔和尚去。 他们现如今只是怀疑她中了邪,所以要寻戒嗔和尚来驱邪,所以只要等到戒嗔念完了经,她装作邪被祛了便是。 到那时,一切就都还能恢复原样。 只这七日,要吃些苦头罢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的烦闷就少了许多,僵直的身体也渐渐松懈下来。 第二天,大雨方停,天色还昏暗着,戒嗔和尚便带着个小沙弥来了。 谢元茂亲自去二门迎的他,满心都是话,嘀嘀咕咕了一路。戒嗔和尚倒也配合,丝毫不嫌他烦,神色慈和,愣是听了足足一路,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见到了谢姝敏,戒嗔只看一眼便道:“幸好。”
谢元茂唬了一跳,忙问:“大师可是瞧出了什么?”
戒嗔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慈悲,“九小姐年幼,自是不敌,故而身上才会有淤痕显现,那字亦是如此。淤青倒还无妨,只那字却已是红印,不妙不妙。”
“还望大师解救小女。”
谢元茂吓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道。
戒嗔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躺在那的谢姝敏闻言却恨不得立时起身去踹戒嗔和尚几脚才痛快,假和尚,假慈悲! 可她这会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戒嗔让人将她的屋子隔绝,他便在门外焚香诵经。 这动静不小,长房的人也都知道了,长房老太太便谴了大太太王氏过来一探究竟。 事到如今,宋氏跟谢元茂也知是瞒不住了,索性也就不瞒,老老实实将事情告诉了大太太,只抹去了怀疑谢姝宁的那部分。至于那同样疑心了谢姝宁的女先生,经此一事,自觉惭愧,也知自己在府里呆不下去了,便主动同谢元茂请辞离去。 这会,人怕是都出了京了。 大太太听完宋氏夫妇的话,极为诧异,便提出要去见一见谢姝敏。 不过她心里也犯嘀咕,若说是三老太太冤魂不散,她倒是相信。 也因为相信,所以她心里害怕着。 毕竟当日,那可是她头一个抓到了那对奸夫淫妇! 三老太太若想报仇,可不得来寻她? 大太太强颜欢笑,在路上安慰着谢元茂两人,可进了瑞香院见到了人,耳边听着戒嗔和尚诵经的声音,她立时笑不出了。 那个连色都不褪的“娴”字,可是颇为刺眼! 她被吓得要命,急急就回了长房。可也不敢直接同长房老太太说实话,只得拣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说了。 可长房老太太眼睛多尖,一看就知她没将话说完,重重斥了两句。 大太太没有法子,只得老实说了。 老太太听了却只叹口气,道:“作孽啊……” 大太太一哆嗦。 她忽然想起,自己那可怜的云娘,会不会也心有不甘要回来寻仇? 她怯怯地离了老太太,忙回去想法子消灾解难,又时时注意着三房的动静。 本以为凭借戒嗔,定然没有问题。 可谁知,七日过后,戒嗔却道不成。 谢元茂懵了,问可还有旁的法子。 戒嗔想着谢家八小姐送给自己的金条,面色凝重地道:“若问法子,怕只有送九小姐去清心庵了。”
谢元茂的脸刷地白了。 就连一直躺在那装乖孩子的谢姝敏,也忍不住下意识从床上跳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利地喊道:“好你个黑心的老秃驴,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清心庵里关着的都是些疯疯癫癫的妇人,从来只有进去的人,没有出来的。 可她却忘了,这会这般一骂,以谢元茂的胆子,哪还敢继续留她。 谢元茂当下做了决断,“我听大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