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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骏马疾驰,尘土未曾落下,马儿已不见踪影。
浓浓夜幕下,马蹄落地的“哒哒”声响亦很快远去。图兰拔脚要追,却被冬至给拦了下来。冬至一脸凝重,紧紧拧着眉头同她沉声道:“追不上的。”那匹马是燕淮的,正宗的西域马,连自小吃的草料都是西域的草,生得高大健硕,跑起来脚下生风,乃是一等一的良驹。光凭两条人腿,那是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的,便是眼下有普通的中原马,也是难以企及。 图兰在漠北长大,焉能不熟知这些,但这会见谢姝宁不见了,她心头思绪乱成了一团烂麻,哪还顾得上去想追的上追不上。 冬至一拦她,她便怒了,大力打开冬至的手臂,叱道:“小姐都被坏人给带走了,你不追还拦我做什么?”
她原本说起西越语来就有些怪声怪调,这会一着急说得快了,更是怪得厉害,听得冬至忙不迭解释:“你难道还能跑过马去?再说了,方才那人你难道没有认出来?”
他这般一提,图兰愣了愣,回忆着先前在胡家小院子里偷看到的样子,心头微惊。 ——是成国公世子燕淮。 在御花园时,她也在堆秀山上的御景亭里,曾一点不落地瞧清楚过燕淮的模样。 方才事态紧急,她一时没有想到而已。如今冬至一提醒,图兰更是慌了,磕磕绊绊地想要组织语言:“男的,他是男的,不可以同小姐一起……天黑了……” 冬至愁眉不展。 站在一旁的吉祥忽然冷冷嗤笑了声。 图兰跟冬至一齐扭头去看他,目光如炬。 吉祥也不避开他们的视线,只将剑做拐拄在地上,歪着半个身子面色冷然地道:“你家小姐若是胆敢对世子不利,只怕谢家也该一道与世子陪葬!”
他说着恐吓的话,心急如焚的图兰却只觉得自己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挺直了身板凝视着吉祥腿上胳膊上的伤口,面无表情地道:“是你家世子劫持了小姐,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还能说这样的话?”
她学的词向来简单实用,这会想也不想便将个“不要脸”三个字给丢了出去。 吉祥怒意难遏,拔剑就要杀了眼前的二人。 然而不等他们闹开,已经尽数被火龙吞噬的农家小院后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马匹受惊的嘶鸣声。 耽搁了这些时候,也不知云詹师父逃走了没,冬至心中大惊,飞快往那边去。 图兰一跺脚,看了几眼谢姝宁方才远去的方向,牢牢记在心里,亦跟了上去。 吉祥拖着受伤的胳膊跟腿,站在距离燃烧中的火场几步开外,几乎能感受到火星扑溅在自己身上的灼热。 今儿个夜里,悄悄潜入胡家的人,他杀了两个。 胡家院子外,守在各处角落的,还有三人,被冬至跟图兰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被狼养大的图兰,在暗夜里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天赋。 除却这些人外,先前同燕淮麾下的天字五人相斗,这伙子人里也不知究竟死了几个。 吉祥暗自在心里计算着,这一回来的人,至少有十个。但他们没有料到这里还有旁人,也没有料到图兰跟冬至的存在。事情更正如燕淮先前所料,这几人根本没有将他放在心上放在眼里,悄悄潜入胡家院内的人,全都是为了防备吉祥。 结果一疏忽,这群人就开始步步踏错。 刀光剑影间,燕淮一出手便斩杀了一人。 吉祥头一回知道,自家世子,竟对杀人一事,如此熟练,剑剑往要害刺去,目标明确,没有一丝花样。 京都的世家子弟,除了那些自诩书香世家,连剑都不摸一下的人外,旁的多多少少都会些拳脚刀剑功夫,这里头也有那么几个学的不错的。但同燕淮一比较,根本个个都只是花架子。 吉祥很吃惊,却也莫名开始放心了许多。 他这才在解决了剩下的那一人后,擒住了偶然撞见的谢姝宁。 谢家八小姐,若活着离开这里,保不齐口风不严就会将今夜的事泄露出去。 他不能冒险,即便燕淮根本没有要取谢姝宁性命的意思,但吉祥仍旧一意孤行了一回。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风一吹就倒的人,竟还能从火场里逃生! 吉祥定定立在那,眉头紧皱。 世子带着人,去了何处? 正想着,他忽然听到一阵狼嚎声,忆起之前似也听到过,脸色一白,戒备地四处巡视。 望向右侧时,他瞧见图兰骑在一匹马上朝着自己直冲过来,手上握着不知上哪儿夺来的剑,上头鲜血淋漓。在她身后,冬至架着马车亦急急而来。 来者不善! 吉祥心里冒出这么几个字,当即横剑在身前,愈发警戒起来。 图兰身形高大,居高临下地在马背上看着他,似乎下一刻就会叫身下马儿抬脚踢死他一般。 但马没动,图兰也没说话。 说话的是冬至,他眼也不眨一下,直勾勾盯着吉祥道:“世子去了哪里?”
吉祥冷声道:“这话问错了,该问你家小姐要去哪里。”
方才谢姝宁竟还骗他,说名叫云什么鹤,简直岂有此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指不定为了让二公子袭爵,早就起了心思要害世子。诡异的念头在脑海里一闪即过,但吉祥还是情不自禁地握紧了剑柄。 “你们招惹来的坏人,你们要负责!”
图兰扬起剑,剑尖上一滴血“啪嗒”落在了吉祥鼻上。 冬至镇定些,但眼神似狼,狠狠看着他,继续道:“人还没有杀光。”
方才他们赶往后头,正巧遇上了个着黑衣的杀手,好在图兰反应灵敏又凶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上去“撕裂”了那人的喉咙。 但他们谁也不知道,这附近究竟还有没有藏在暗处的黑手。 吉祥,也不知情。 泼天的火光下,他缓缓伸手擦去了鼻上的那滴血:“我不知道世子去了何处。”
若还有人未死,就说明,有可能已经有人追着世子去了。吉祥心焦起来,面上却仍旧维持着泰然的模样。 可巧这模样惹怒了图兰,她忽然俯身,伸出比一般女子大上许多的手掌,揪住吉祥后颈的衣裳就往马背上拖。吉祥还未回过神,人就已经被丢到了图兰身前,趴在了那。 简直是耻辱! 他活了二十多年,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当下挣扎起来,却被图兰一个大巴掌给拍得差点吐出血来。 图兰死死压制着重伤的吉祥,丝毫不留情面。随即调转马头,口中肃然说道:“世子带走了小姐,我们就带走你。你什么时候说出世子去了哪里,我们才会放了你。”
吉祥眼冒金星,几乎喘不过气来,咬着牙说:“我当真不知世子去了何处!”
图兰不信,丢了剑,扬鞭而行。 一马一车行出小村,身后忽然冒出来几个黑色的身影。 吉祥正被颠得晕乎乎的,猛然瞧见,大惊失色:“小心!”
图兰瞪圆了眼睛,头也不回,拔下发上长簪往马身上一扎。黑马长嘶一声,跑成了一阵风。 然而逃着命,图兰半道上还不忘记提醒他,记得说出世子去了哪里。 吉祥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等到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捆住手脚塞进了马车里,身旁坐着个闭目养神的少年。 马车外,冬至正在同云詹先生说话。 云归鹤的车驾得不好,运气也不好,他们才出了村,就被人给盯上了。马车被毁,两人仓皇而逃,直至入了高高的草丛,那几人忽然弃了他们调头而去,这才幸免于难。 云詹先生连声说着万幸,却被冬至一句“小姐被成国公世子带走了”的话,给唬得老眼瞪大。 …… 而同他们南辕北辙的燕淮跟谢姝宁,身后自半刻钟前,便已经如影随形地被人盯上了。 谢姝宁浑身僵硬,努力伏低了身子,暗怕燕淮会不会择个时机就将她给抛下,独自逃生。以她所知的燕淮来说,这是极有可能的事。谢姝宁因此始终惨白着一张脸,又闻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心都快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燕淮就坐在她身后,风一吹,他身上的血腥气就不住往她鼻子里钻。 “坐稳了!”
忽然,身后的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句。 旋即身下的西域马使出全力,迈开大步往前飞驰而去。 疾驰了一阵,道旁暗影重叠,视线越加昏暗。耳畔风声大作,谢姝宁因只着了件脏兮兮的里衣,冷得直哆嗦。 正颤栗着,燕淮突然一把将她抱住,翻身滚下了马。也不知撞到了什么,谢姝宁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良久都没有动作。 马越跑越远,谢姝宁有心询问,却不敢在后有追敌的时候出声说话。 好在只一瞬,燕淮便拉着她站起身来,开始往林中跑。 这个村子,只有前后两条路可行,两旁皆是山林,高高低低,又因在夏日,草木茂盛,极适合躲藏。 两人踉踉跄跄地在高过一人的草丛间披荆斩棘,蹒跚而行。 山下不时有人策马通过,皆追着那匹西域马去了。 跑了不知多久,谢姝宁开始发抖,她已经累到了极致,无力再走。脚步慢了下来,燕淮拖着她又跑了一阵,蓦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手。 谢姝宁苦笑,果然不能指望他带着自己这个无关的人逃命。 谁知下一刻,燕淮忽然将她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