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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舅家唯一的表哥宋舒砚,谢姝宁的眉眼便忍不住弯了起来。
只可惜了,这一回舅母却是不能同行。若他们母子能一道赴京,可就再好不过。 谢姝宁提着裙子奔去玉茗院,将消息告诉了宋氏。宋氏闻言乐不可支,赶忙召集众人将事情给吩咐了下去,事无巨细样样都亲力亲为,方才能放下心去。 谢元茂见了几回,心中不悦,加之近些日子他正在为起复的事奔走头疼,遂又联想起上回宋氏断然拒绝他为谢姝宁看好的亲事,不由狐疑起来,亲自到宋氏跟前去试探她的心思,问起是否有意让谢姝宁嫁去舅家,也好亲上加亲? 他故意这般问,原以为会正中宋氏的下怀,毕竟宋氏跟兄长宋延昭自小感情深厚,宋延昭一家人待谢姝宁也好,人口又简单,算起来也着实是门好亲事。 可谁知,他的话才问出口,便遭了宋氏一声轻斥,满脸疑惑地问他缘由这般想,可是又在打谢姝宁亲事的主意。 舒砚一家远在关外,即便是再好的人家,宋氏也舍不得将女儿嫁去那般远,更何况,他们谁也未往那上头想过。 宋氏可明明白白记得,自家哥哥对所谓的亲上加亲一事,十分不喜。 但他说的那些个道理,宋氏多半听不明白,不过她知道,就算她跟嫂子莎曼都有这个意思,自家哥哥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故而,若今次谢元茂不提,宋氏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件事。 谢元茂得了这样的答复,颇为吃惊,心底里又猜是不是宋氏故意在隐瞒自己,其实她心中仍有那样的打算。 儿女亲事,在京都里向来都是明码标价的,如果谢姝宁被嫁去了漠北,可就成了赔本买卖,谢元茂是一丁点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他明面上便故意同宋氏提了几句听闻宋舒砚品行俱佳,是为良配之类的话,见宋氏直言两个孩子并不合适,他才不言语了。 很快,到了蝉鸣声声的盛夏,那支自敦煌而来的商队,也伴随着清脆的驼铃声响,入了京。 谢翊跟谢姝宁兄妹一大清早便出了门,亲自去外头迎的人。 这一回来的仍是刀疤几个,舒砚懒洋洋地坐在打头的那只骆驼上,听见动静转头来看,见是谢姝宁,忙笑了起来,湖水一般蔚蓝的眼眸熠熠生辉,在日光下恍若蓝色的宝石。 他扬手:“阿蛮!”路旁的人骤然听见这一声惊天巨响,皆诧异地循声望了过来。 谢姝宁无力扶额,赶忙打发人过去请舒砚过来。 这般动静,即便是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东城,也是不常见的。 偏生舒砚根本不觉得这般有何不好,见众人皆看他,他反倒是扬起脸来,好叫他们看个痛快。 高挺的鼻梁,晒成了小麦色的肌肤,蔚蓝深邃的双目,无一不叫人觉得晃眼得很。 沿路的人里,已有了看得目不转睛的。 谢翊讶然,“表哥这是生得像舅母?”
他们家的人,可轻易无法长出这样一张脸来。 谢姝宁欲哭无泪,轻轻推谢翊一把,道:“哥哥去把人带过来,直接往家去。”
谢翊摩拳擦掌,应了声下车往商队那边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就被舒砚勾肩搭背地拖了过来,顿时失了读书人的正形。 “表哥,先回去换身衣裳歇歇吧。”
走至近处,谢姝宁上下打量了眼舒砚身上穿着的衣裳,只觉眼前似有蝴蝶斑斓羽翼在不停扑扇,连忙别开眼,半是哄半是劝地将人先给弄回府去。
舒砚笑呵呵答应着,一撩衣摆上了马车,大马金刀地一坐,摆摆手:“回去!”一路上,舒砚不停同谢翊说着漫漫古道上的所见所闻,听得谢翊兴致高昂,没一会俩人便亲如手足,哪里像是才见面的表兄弟。 等到了石井胡同,俩人更是“如胶似漆”,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才是双生子。 谢姝宁又好笑又无奈,一边让人将舒砚的行李往下搬,一边同谢翊道:“表哥这回来,要呆上好长一段日子,往后多的是时间说话,哥哥还是快歇歇吧,没得口干,我可不让人给你奉茶。”
谢翊嗔她,“你还嫌我话多了?”
说话间,宋氏已带着人急急赶了过来。 舒砚连忙见礼,宋氏满面堆笑,遂一问起宋延昭跟莎曼夫妇来。 舒砚答,皆好,等今后得了机会,娘亲也是要来京都看一看的。 “这回便该一道来了才是!”
宋氏感慨着,领着人到了早就安置好的厢房,让人一一将行李安置妥当,随即问起舒砚可有哪里不如意的,好立即更换。毕竟是在大漠里长大的孩子,从未来过中原,难免处处不适。
舒砚只瞧着临窗的大炕新奇不已,旁的都言好。 宋氏也就抿着嘴笑,不再赘言,让人打了水来,伺候他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 午后天热,蝉鸣声不绝于耳。宋氏怕吵着他,正要打发人去粘了去,却被沐浴过后的舒砚给拦了。 他就喜欢这声音。 宋氏见状,也就随他去。 舒砚便在声声蝉鸣声中睡了个美美的午觉。 等到醒来,天色沉沉,已是快落雨了。 谢元茂匆匆自外头回来,听说舒砚已经到了,不由道了句来得这般快,他本以为至少还得再过个半月左右,谁知这会便已经来了。 少顷,舒砚收拾妥当,由谢翊领着去见谢元茂。 谢元茂头一回见他,从未想过竟会生得这般好,顿时惊为天人,原本已堵到喉咙口的一席话便讪讪然不知该先拣了什么来说。 到底也只是说了寥寥几句应景关切的话,便让人先回去了。 因家中来了远客,这天夜里的晚饭被宋氏好好整顿了一番,一桌子好菜连谢姝宁都差点忍不住直呼奢靡。 谢元茂一开始还笑着,等到菜色上齐,嘴角的笑意便已垮了下来,提着筷子的手僵持住了。 他如今处处需要银子打点,但因他自己入不敷出,家中银钱皆是宋氏一手把持着,只能回回都先同宋氏商议过后,才能去账房支银子。结果宋氏倒好,不过来个客,竟就差点连龙肝凤脑都往饭桌上搬,委实叫他不痛快。 人说夫妻一体,他要花银子需经她的同意,她却从不必告知他,世道都给颠倒了。 谢元茂心中不虞,饭也没用几口,便推说不适先行离席。 没了他,饭桌上的气氛反倒是还热络了些。 饭毕,外头下起了瓢泼大雨,直下到次日黎明时分,方才停歇。 地上湿漉漉的,道旁的草木更显葱郁,天气难得的凉爽。 谢翊便提议趁着天气凉快带着舒砚出门转上一圈,没得晚些又热了起来,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谁也无心出门。 俩人私底下一商量,都想着要出门去玩,当下拍板定下了。 谢翊便派人来寻谢姝宁,邀她一块去。 恰巧谢姝宁收到了宫里的信,惠和公主也邀她趁着暑气渐消一道出门去玩。 她许久不曾见过纪桐樱,想着宫里头近日的传闻,担心纪桐樱心绪不佳,便不敢推了去,收拾了一番便让人去回信,准备赴约。 谁料纪桐樱知道了她家表哥大老远从敦煌来小住,当下请众人一块出行。 舒砚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了谢家,去临近西城的东亭湖会合。 正是炎夏,湖上多舟,常有人携了歌姬琴师上船赏玩嬉闹。湖畔的东亭,亦是人满为患。但今次公主出行,未曾受邀的人,自是不得入内,因而谢姝宁一行人到达地方的时候,湖上只有小舟三两只,显得极为冷清。 纪桐樱还未到,谢姝宁几人就先在湖畔的亭子里坐下等候。 不多时,远远来了一艘宝顶华檐,飞牙斗拱的画舫。 两岸垂柳烟波袅袅,尽数被画舫夺去了光彩。 丝竹之声渐近,谢姝宁蓦地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喊:“阿蛮!”她抬头望去,只见纪桐樱伏在船舷上正朝她招手,吓得身后的嬷嬷婢子战战兢兢,唯恐她落入水中。 谢姝宁悄悄觑一眼站在那折柳的表哥,莫名觉得这二人身上竟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须臾片刻,湖面上的船只逐渐多了起来。 今次纪桐樱邀的人并不止他们一行人,谢姝宁冷眼看过去,有眼熟的也有眼生的,她果真是太久未曾出门走动,连人都认不全了。玉紫就在她边上提点,那艘船上着绿的是谁,那边正冲着他们翻白眼的胖姑娘的是谁…… 谢姝宁静静听着,心中有了数。 这一回纪桐樱寻她出门,一来的确是为了散心,二来也是为了能同她说些悄悄话,所以并没有另外要他们备船,直接便让谢家一行人上了宽敞明亮的画舫。 舒砚走在最后,缓步上了船,说了句,“这船倒不错。”
众人循声而至,等看清楚那张脸,不禁都愣了愣。 舒砚摸摸脸,微微皱眉看着谢翊,“我面上有脏东西?”
谢翊慌忙摇头,痛心疾首地道:“表哥你下回出门还是学那些个闺阁女子,遮遮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