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未晚微微抬起眼帘,用眼角的余光看向繁夜那边。刚好就看到繁夜此时也望着自己,眼瞳不似平时那样漆黑深谙,而是夹杂着一抹一样的情绪。她看不懂这样的眼神,想要细看,但又没有勇气抬眼和他对视。也就是这一秒钟的时间,繁夜已经移开视线,和陆野继续聊新能源汽车的研发进展,她没机会去读懂他的眼神了。或许,他应该是有愧的吧?看到自己割破脖子那晚,她记得他蹲下身飞快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惊异和慌乱。镇定如他,竟然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么?是真的担忧自己吗?那时血流如注,她意识和精力都有些昏聩,她不确定自己那晚是不是看错眼了。如果,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是不是也能代表,他会慢慢放过自己了?出神的想着这些,直到耳边传来陆野的声音:“不喝一口尝尝?这普洱的确不错,汤红透亮,陈香回甘,繁总的确是拿了十几万一斤的好茶来招待了。”
这话一语双关,除了余未晚催促喝茶,还间接称赞了繁夜。但陆野的视线,一直落在余未晚的头顶。不光是陆野……余未晚甚至能感觉到繁夜的视线也落在自己头上,脊背坐直了一些,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款待,但我其实不喜欢喝茶。”
现在,她一看到茶,就能想起在苏黎世,繁夜骗自己喝那一杯‘散伙茶’的事情。现在看到茶,她有心理阴影。好在听完她的回答,陆野并没有当众为难自己,只是轻声说:“好吧,不喝就不喝……”说着他还伸出手,把她面前的小茶杯取走,当着众人的面举到唇边,动作清爽的一饮而尽了。繁夜看着陆野手里的空杯,薄唇微掠,口中却已经换了话题,“余国军那边已经安排好了,我让人带她去。”
话音没落,守在繁夜身边的冯乘就已经主动踏出一步,将一直随身拿着的一份文件放在了繁夜身边的小茶几上,然后站在门口的方向。“她难得见一次余国军,就让他们两个谈。”
繁夜语气平平,动作随意地拿起茶几上的文件夹,继续说,“我和你留在这里,谈谈项目进展。”
“好啊,繁总安排的挺周到。”
陆野抬起右腿叠在坐腿上,端正的坐姿又切换成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桃花眼盯着余未晚,眼底蕴着笑意,语气玩味地说,“去见你爸爸吧,好好珍惜见面的机会吧。”
“谢谢!”
余未晚匆忙的道了一句谢,就迫不及待的往门口走。冯乘见她走来,已经提前离开了会客厅,走到外面的走廊上。等她追出去,会客厅的门也缓缓闭合。她跟在冯乘身后,一路上不敢多言,默默地跟着他拐弯离开。乘坐电梯上到二楼的时候,冯乘忽然开口说:“余小姐,这次安排你们的见面时间有一个小时左右。”
“一小时?”
余未晚惊讶,赶紧道谢,“谢谢,已经够足了。”
正常探监也只有半个小时,繁夜能给她一个小时,已经足够多了。足够她和爸爸说很多话了。几分钟后。冯乘带着她来到了二楼靠在角落里的一扇棕红木门前,说:“你爸爸就在里面等你。”
说完这句就离开了。她推开门进去,室内光想明亮,比刚才的走廊亮堂许多。映入眼中的是一整面前的朝南落地窗,落地窗上挂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帘,纱帘半遮半掩,并未全部拉上。下午淡金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也照在了坐在蒲团余国军身上。余未晚看到爸爸背对着自己,面对着阳光直射进来的窗户,淡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他的全身,也将他的阴影在木质地板上拖的很长。“爸爸……”看到爸爸的背影,她脚下步子一停,立在原地,弱弱地喊了一声。余国军身子当即震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身,瘦削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而是神情严肃的凝视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冰凉复杂。接触到爸爸眼神的瞬间,她心里一颤——爸爸这是生气了。以前,爸爸偶尔也会用比较严肃的表情看着她,但严肃中还带着一丝耐性跟缓和。但这一次,爸爸的眼神冷凝如霜。“爸爸对不起……”她大概知道爸爸在生气什么,此时此刻,她能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就说明了之前爸爸苦心孤诣帮她安排好的一切都白费了,她一定是失败了,才会被繁夜又抓过来,才会在繁夜的地盘出现,和爸爸相见。她低下头,愧对爸爸的目光,继续道歉:“对不起爸爸,我没有做好,那些黄金我没能拿到。我尽力了,大哥醒了,我带着大哥跑到瑞士,但我没有想到……我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他们的算计和监视里……陆野花了好多钱,找了瑞士本地黑.帮围堵我们……我实在跑不出去了……”余国军还是不语。她愧疚难安,声音里满是歉意:“对不起爸爸,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你交代给我的事情,我没有办好。”
“你既然知道没办好,为什么没去死?”
安静的屋子里,余国军终于开口说话。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刺中了余未晚。‘死’这个字,让余未晚瞬间脸色变白,下意识握住有肿瘤的右手,还是在道歉:“对不起,我没做好,让你生气了。”
爸爸一定是太生气了,才会说这个‘死’字。以前他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但现在不一样,她没有拯救余家,连十吨黄金也搞丢了,爸爸叱责,是理所当然的。她找爸爸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问,既然来了,挨几句骂也是应该的。“你还有脸站在这里道歉?你为什么没死?”
余国军的责骂并没有停,声音愈发大了,甚至干脆转过身来,抬起还铐着银色手铐的手,拿起手边的另一个藤编的蒲团,朝着她的身子砸了过去:“无能啊!女儿果然就是废物,咱们家有今天,全都怪你!要不是你选错男人,咱们家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咒骂中,蒲团已经朝余未晚砸了过来。她没有躲,右侧肩膀被嘭地一下砸中,身子后被砸的后退了两下。但还是坚持挺在原地,问出了这一路上都想问的话:“爸爸,你骂的对,是我选错了繁夜。那你呢,你年轻的时候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为什么,繁夜会这么厌恶咱们家,难道只是因为你们向他施压,逼着他和我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