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四十分,四谷站
穿白色风衣、衬衫、牛仔裤的清野凛,看见走在渡边澈身边的结城美姬,愣了下,立马露出不出所料的笑容。 “啊啦,真巧啊。”清野凛笑着打招呼。
“巧吗?”结城美姬没拿正眼看她。
“结城同学,我就知道你会来。”她自信地笑着说,“毕竟是我这么美丽的少女,换成我,也一定会担心男朋友控制不住。”
“别胡说。”
渡边澈受不了这些人的自恋,“你就算再漂亮,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
“结城同学,渡边同学这句话是真话哦。”
清野凛用施舍的语气说。
听了渡边澈的话,她一点也不介意。 她差不多已经研究透了这个名为渡边澈的男人,知道他什么心思。 “你好像一点也没有被捉奸的心虚啊。”结城美姬讽刺道,“厚着脸去别人男朋友家,亏你做得出来。”
“大家都是自我到自私的人,就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了。”
说完,清野凛视线看向渡边澈,叹了口气,“本来去不去无所谓,但你要去的话,我必须跟着去,好好看着他才行。”
“看着我?”
渡边澈反问道,“我是小孩子吗?”
没回答他的问题,清野凛看透一切地说: “把我去岩手县的事告诉结城同学,刚才受了不少苦吧?”
“......一点点。”
“你好像很不满?”
抱着手臂的结城美姬,把视线射向渡边澈。
“再怎么说,动枪也......” “怎么?你把其他女人带回老家,作为女朋友不能生气?”“不是不能生......” “渡边澈,”这还是结城美姬第一次叫他全名,“本小姐要是真想杀你,还会让你废话?直接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返乡季,车站全是人。 他们三个本就引人瞩目,看到渡边澈被训,看热闹的眼神更多了。 “美姬,你要想骂我,待会儿到了......” 渡边澈话没说完,传来清野凛的轻笑。 她的笑声很好听,比夜莺还要好听——世界上公认最动听的鸟类。 但就像她们免疫渡边澈的微笑,渡边澈也差不多习惯两人偶尔动人的风韵。 “想想是谁害我挨骂?你怎么笑得出来?”
结城美姬踩了渡边澈一脚。 因为渡边澈是在模仿她会议上的语气,那句‘既然是本公司的产业,欠了钱,你们怎么笑得出来?’。 清野凛轻叹一口气,克制住笑意。 “渡边同学,你主动把我去岩手县的事,告诉结城同学,可以看出你是一个负责任的人。”
“负责任?”
结城美姬横了渡边澈一眼,“怕我事后发现罢了。”
“美姬,你这就错了。我绝对不是因为怕被你发现,才主动告诉你,我可以对四谷站发誓。”
渡边澈竖起右手。
“是真的哦。”清野凛再次用施舍的语气说。
“没人让你判断真假。”结城美姬冷声对她说了一句,又瞪了渡边澈一眼,“还算你有点良心。”
“美姬,”渡边澈无奈地说,“我答应了你,那就一定会留在你身边。”
结城美姬没理他,而是对清野凛说: “听到了吗,清野同学,他会一直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是真话,但是,结城同学,你该不会以为他这样做,是因为你比我有魅力,或者你的威胁吧?”
“什么意思?”
“我的主要对手,从来不是你,而是渡边同学执拗错误的责任心。”
“执拗就算了,错误是什么意思?”
渡边澈不满道。
清野凛露出自信的笑容:“心灵不自由,看不清自己,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坚持的道路是错的,还是对的。”“自由?笑话!”
结城美姬提高音量,否定道。
“难道你认为渡边同学自由吗?”清野凛问。
结城美姬抱着手臂,用坚定的语气,说出自己的爱情观: “我就是要扭曲他的人生,让他没有自由,从早上醒来睁开眼,到晚上躺在床上,休息也好,工作也好,心里只有我,也只允许有我。”“......” 清野凛说的没错,结城美姬的确和她是同类,都是把个人原则贯彻到底的偏执狂。 世俗的看法,对她们来说,算得了什么? 残忍?暴虐?凭喜好做事?玫瑰花上的毒刺而已。 她会绽放,比谁都美的绽放。 喜欢她也好,不喜欢她也好,她根本不在乎。 “很好。”
清野凛再次笑出声,这是开心的笑容,“只有这么坚定的意志,才有被击败的价值。结城同学,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也是被我长时间观察的对象,我期待你失败后的表情。”
“失败?”
结城美姬不屑地嗤笑一声。
“人与人之间,要想长久的相处下去,靠的是共性和吸引,而不是压迫、捆绑、讨好——这是我的信念,渡边同学,你认为我和结城同学谁对?”“美姬。”
“是谎言哦。”
“美姬,别信她,”渡边澈说,“漂亮女人最喜欢骗人了。”
“你什么意思?”
结城美姬微眯眼睛。
“我不是说你!”“那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漂亮?”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不骗人!”
“那不就是在说本小姐不漂亮吗?”
“......” 女人的心理,真是莫名其妙。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
渡边澈手机响了,不知是哪位恩人打来的。 “那个,我接个电话。”
渡边澈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啊,老妈?嗯嗯,九点,午饭?不用等,你们先吃。好,好,我会注意安全,挂了。”渡边澈收起手机。 “两位大小姐,我妈催了,咱们暂时保存进度,等到了我家,再慢慢吵如何?”
“那就走吧。”
清野凛把蔚蓝色行李箱递给渡边澈。
渡边澈下意识接过。 嗯? 等等! “清野!你暗算...。。美姬,疼疼疼!实在不行,你换一个揪吧!我左右耳快不对称了!”返乡季的四谷站,上演着勾心斗角的修罗场,还有情侣吵架。 从四谷站到东京站,乘坐新干线「はやぶさ号」。 三人在绿色车厢,这里座位更宽敞,更舒适,人更少,票价当然也比一般车厢更贵。 位置对坐,两位美少女靠窗,渡边澈坐在结城美姬身边。 “你带什么东西回去吗?”
无事可做,结城美姬问渡边澈。
“什么都没带。”“没带?”
“嗯。除了衣服,只带了一本永井荷风的《晴日木屐》,用来过年打发时间。”
听到《晴日木屐》,正准备戴上耳机看书的清野凛,抬眼看了渡边澈一眼。 她上一本读的书,就是永井荷风的《晴日木屐》。 清野凛露出满意的表情,嘴角微笑,戴上耳机,轻声哼歌,翻开手里的《纆东绮谭》。 这也是永井荷风的书。 结城美姬瞅了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唱歌,心情这么好。 “美姬,你今天起得早,要不要睡一会儿?”
渡边澈一说,结城美姬立马感觉到了困意。 这几天她一直熬夜工作,今天又起了大早,身体一直缺乏睡眠。 她把头靠在渡边澈肩上,打着哈欠准备睡一觉。 “等一下。”
渡边澈站起来。
“干什么?”结城美姬不满道。
渡边澈从放在置物架的旅行包里,拿出一条毯子。 他把毯子盖在结城美姬身上,又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好了,睡吧,到的时候我叫你。”“麻烦。”
结城美姬抱怨一句。
接着,她裹紧毯子,头调整到舒适的位置,沉沉睡去。 发车的铃声响起,列车缓缓加速,离开东京,朝岩手县驶去。 大概两个小时后,抵达釜石市。 之后要转乘,渡边澈在售票处买了票。 坐上只有一节的老旧电车,三人坐在一排,渡边澈看着行李,不让它们乱跑。 电车等了估计有十分钟,没等到第二波客人,开始发车。 沿着铁轨向北,等出了釜石市区,景色开阔起来。 “我走的时候,还是春天,这里全是绿油油的麦子。”听到渡边澈的声音,在看书的清野凛回过神,抬眼望窗外。 田园、荒地,映入眼帘。 雪地上的塑料棚,折射着冬日的阳光,看起来很暖和。 “快到了吗?”
她问。
“还早呢。”渡边澈回答。
清野凛没有再看书,合上扉页,和渡边澈一起,望着窗外缓慢倒退的景色。 不一会儿,电车驶入一片杉树林。 杉树又高又直,简直像是拔地而起的细塔。 光线被遮蔽,电车内变得阴暗,就连温度似乎也跟着降低了。 靠在渡边澈肩上睡觉的结城美姬,寻求温暖似的,紧紧搂住他的手臂。 渡边澈帮她把毛毯往上拉了拉,不让风从脖子里进去。 好不容易离开这片杉树林,景色再次开阔起来。 远处,白色炊烟袅袅,应该有人家。 等清野凛刚看到一角海,准备看清楚时,电车又驶入一片林子。 这片林子没有人维护,枝丫长到铁轨上,电车驶过时,它们像雨刷一样贴在车窗上。 也有柔韧性欠佳的枝丫,可以明显地看出被电车撞断的痕迹。 “快到了。”渡边澈刚说完,电车驶出林子,光线明亮起来。 这是一处盆地。 远处是山,山的棱线上,矗立着风力发电站,巨大的白色风车,慢悠悠地转着。 视线离开山尖,往下是森林,森林下面,是层层叠叠的梯田。 “如果是在春天,梯田里会种满青禾。”
渡边澈说。
“一定很漂亮。”清野凛想象那副场景。
梯田中间,有几栋看起来不住人的房子,一头水牛在吃草。 梯田往下,是一片平坦的稻田,里面没有水,有一个戴斗笠的人,在焚烧秸秆。 “是叫见泽村?”清野凛问。
“嗯。”电车停在连遮雨棚都没有、犹如一座孤岛的简陋车站。 渡边澈叫醒结城美姬。 “终于到了?”
结城美姬伸着懒腰。
“辛苦了。”渡边澈笑着说。
“早知道这么久,就坐直升机了。”“会吓着村里人的。”
三人走出电车。 和东京比起来,盆地里的见泽村,一点也不冷。 就算以清野凛的身体素质,也只需要穿一件薄毛衣,一件外套就可以。 “我喜欢这个地方。”
清野凛深吸一口气。
就连空气,也比东京干净。 “等过两天,别吵着回东京就行。”“我是这样的人?”
清野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渡边澈拉着箱子,走下月台——只是一块水泥平台。 两位美少女跟在他后面,稀奇地四处张望。 “这里没有没有娱乐设施,没有餐厅,能花钱的地方,除了自动贩卖机,只有一家零食铺。”在渡边的解说中,两人看到了房屋。 就像渡边澈在圣诞派对上说的,每家每户,家门前的柴,一直堆到屋檐。 在东京绝对不会存在的流浪狗,不时能看到。 它们二三成群,时而你追我,时而我追你。 等三人经过时,它们像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地盯着他们,就连被按在地上欺负的那条狗,也同样如此。 “不会咬人吧?”
清野凛躲在渡边澈后面。
“敢咬人的,已经被杀了,活下来的全是人类的朋友。”“真是残酷的规则,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
清野凛很快接受了渡边澈的说法。
看来她不喜欢狗。 在水泥小路上走了十分钟,一辆公交车突突突地超过他们。 道路两侧,有排水渠。 水流清澈见底,偶尔飘来一片落叶,有小鱼在里面逆流而上,力竭后,又被水流冲回原地。 结城美姬手做眺望状,问:“你家在哪?”“喏。”
渡边澈指着远处,“到了。”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座小山,两栋房子坐落在山脚,房子中间用篱笆隔开。 “快见到我父母了,紧张吗?”
渡边澈笑着问两人。
“首相我都见过。”结城美姬毫不在乎地说。
清野凛闭上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结城美姬看着她,嫌弃又不解地问:“你紧张什么?”清野凛把胸腔里的气吐出去,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第一次主动去同学家,还是男同学。”
看她紧张的样子,渡边澈忍不住露出微笑。 结城美姬又扭头看他:“你笑什么?”
“啊,那个,我到家,高兴。”
“渡边同学,”清野凛伸手,“把箱子给我吧。”
“东京女人真是卑鄙。”
渡边澈把箱子还给她,又对结城美姬说,“美姬,你要吗?”
结城美姬抱着手臂不说话。 渡边澈把她的箱子拉杆塞她手里,她也收下了。 “走吧。”
渡边澈一马当先,朝自己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