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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渡船三天之后才来,几人只好暂时找个歇息过夜的地方。
渡船上下往来客商众多,野修也不再少数,可惜钰金洲一洲风气市侩,口袋叮当作响没几个大钱的野修,近乎被针对一样不受待见,尤其是渡口附近天黑之后,一众山水刨食的野修升起篝火点点,远看跟上坟似的,坏了渡口“仙意”,就差没往“风水”边上沾。 一时方便换来官府哄赶,众人不情不愿的走远些,动辄十多里以外,如若忍受不了这般刁难,自掏腰包去客栈住宿。 陈景这会儿没多大心气与崔妞争执,找到渡口附近一座客栈下榻,跟舒不舒坦关系不大,主要是这里供应饭食之余,竟然还能帮着下榻客栈的客官洗衣。 想得周到又体贴,不过得另外花钱才行,只要肯使唤钱,别说送饭,喂饭都行,还他娘能躺着享受让人喂饭。 崔英自认这等享受英雄豪杰所不为,吃饭这么痛快的事情都他娘让人喂,久卧病榻么? 再说了,这破地方,能有美人出来伺候人?玄乎,估计能有个水灵小姑娘就不错了。 青楼里面或许无所谓,吃饭地方,崔英敢和良家小姑娘动手动脚,小景说不定真敢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只要不是涉及神仙钱,崔英自认就是不差钱的主,也不在意身上衣衫破旧,就好一口吃的,大气掏出一把金银拍在柜台,吆喝着客栈拿手酒菜的尽管上,要是酒菜合爷的胃口,赏钱少不了。 整座客栈都能听到她那副大嗓门,疑惑这个外表落魄的野修嗓门独特的同时,不免多出几分鄙夷,又不是下榻仙家客栈,有啥可豪横的,真当爷掏不起那俩遭钱么?估计就是个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混小子,这种仗着几个臭钱虚张声势的家伙,闯荡江湖没几个能长命。 客栈伙计脸上堆起假笑,引着几位客人去了楼上大间,掏钱便是大爷,落袋为安之后,管他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 佟道长爷孙两个拖油瓶托崔英的福,敞开肚皮大吃大喝一回,吃撑咽不下了,佟道长还在嘴边直哼哼道:“难得有敞开了吃喝时候,可惜肚皮不济事,白白糟践了一桌酒菜。”可惜之余,着实羡慕两位道友,尤其崔道友的胃口与肚皮,委实让他开了眼界,能吃又能装,天生野修的料,这一顿饱餐,即便下边几天滴水不进,未必能饿的到她。 佟道长是不了解崔英过往,若是被他看到崔英烤肉就着辟谷丹吃,一定惊为天人。 饱食一场,佟道长领着孙女小珠儿出去遛弯散食,争取早早化为己用,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不用两位道友提醒,他也晓得这陌生地界不可走远。 和两位道友打声招呼,来到客栈外边无人处,放出一个悠长响屁,佟道长心满意足道:“吃饱喝足放响屁,人生快事!”
低头看去孙女,问道:“刚才饭菜咋样?”
小珠儿摸一下滚圆肚皮,兴致不高,“吃饱了,就是没啥滋味。”
佟道长摸下孙女小脑壳,安慰道:“忍着些,终究是两位道友好心好意,不可辜负,待日后去了西边,总会有机会让你大快朵颐。”
小珠儿斜靠在爷爷身上,嘟囔道:“啥时候才能过去啊?”
佟道长叹口气道:“总会过去的,顶多再过一两年吧。不过话说回来,找寻你妹妹的下落才是要事,不晓得猴年马月才能寻到踪迹,也不知到底流落哪里去了?按理来说,她那个本事该名扬天下才对,咋的销声匿迹了?”
小姑娘仰头看去爷爷,嚷嚷道:“小珠儿不喜欢她,以前她还在时,动不动就吵架打架,爷爷经常偏心眼帮她,想起她就烦。”
佟道长无奈道:“看你俩打得凶狠,爷爷肯定得拉开啊,你好歹做姐姐的,让着她是应该的,大气一点儿,不然咋显得辈分高一丢丢?”
小珠儿委屈道:“她自己都晓得打不过我,还有事没事撩拨找茬,爷爷你还拉偏架,找她回来干嘛?”
佟道长一手摸着小珠儿脑壳,观望夜空,悠悠说道:“你俩终究还是得在一块儿的,小打小闹嘛,自家人没有过不去的坎,若是离开太久,日后再见面便有了生分,那时可能就是打生打死的局面,爷爷光是想想就于心不忍,万万不可啊。”
一老一少绕着客栈附近绕圈起来。 “教教她规矩嘛,整天喊打喊杀的,小珠儿都看不下去。”
“有些年头没见,估摸应该懂事了一些。”
“就她那个脾气,难!”
“实在不行,小珠儿你下狠手收拾一下?”
“又不是没试过,回回都是爷爷拦住。”
“不拦不行啊,你俩不管是谁被打坏了,爷爷都心疼的要死。”
“偏心眼儿。”
“爷爷说的是真的。”
…… “至少这次是真话。”
…… “哎,越长越大,心眼也越来越多,爷爷日后苦头吃到饱啊。”
深夜时分,陈景入定数次不能,终究放开心态,不再苦熬,无所事事之下推开窗户一扇,正好可以望见渡口那边。 弦月斜挂,袖云遮绕,星光如珠粉。 下边渡口处灯火通明,往来多是沿着河流上游而来的货运渡船,伙夫忙碌搬运,时不时传来卖力吆喝声,至于凌空仙家渡船停靠处,少有往来上下的船客。 人间灯火,生生不息,仙家踪迹,飘渺无为。 回头看去屋内,佟道长与孙女独占床榻,一老一小打鼾响亮,睡得舒坦。 崔妞挺着肚皮,睡得人仰马翻,也就是她能无视肚肠未消食的情形下睡着。 自从上次莫名其妙让崔妞先行一步跻身合气境,陈景打坐越发用功起来,甚至于有些用力过猛,很久没有睡个囫囵觉了,也不知怎的,最近这段时日,打坐难以入定,每次进入空冥之境,识海总会感知一丝杀气,而后不由自主涌现杀意出来。 好在不是多么浓烈,起初还是能够扫除干净,之后几天便只能压制,后边这几天,竟是灵台有了被杀气杀意侵染的迹象,陈景不得其解,再无可防,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与之较劲,今晚终于败下阵来,这多少让他有些气馁,又无从可说。 修为滴水石穿,点滴增涨,陈景能够感知出来,可那股无从知晓何处而来的杀气也越发浓烈,杀意也跟着水涨船高,这让陈景想到一句江湖老话。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是当初在金戈草场杀巨狼时,勾引出埋藏心底的杀伐之意么? 陈景自顾自摇头,似乎差了些意思,行走江湖难免打打杀杀,这次不过勾起一些念头,后劲这般大,出乎他的意料,不该如此的。 心魔征兆?还是摇头,又似乎太早了些,金丹境作为修士第一道大槛,凡人口中能够飞天遁地的老神仙,跻身金丹境同时,也会伴生修士独有的心魔。 是先对付心魔在前,而后跻身金丹境,又或反之,强行晋升修为,而后慢慢想法子对付心魔,两者并无高下之分,不过修行中人有一共识,心魔与自身共进退,越往后拖,修为与心魔皆是水涨船高,遗患越大。 可陈景离着金丹境还差一大步,还是金丹境门槛外的一大步,这一大步对江湖中许多修士而言,不论宗门弟子还是野修,堪称天壤之隔,一辈子迈不过去的修士,数不胜数,按理不该如此过早催出心魔的。 看去没心没肺酣睡的崔妞,打心眼羡慕这家伙,醒了能吃,睡去死沉,还从不愁修行,谁敢说不羡慕? 暂时缓下修行事,陈景来到崔妞一侧躺下,今晚好好睡上一觉,过几日看看如何再说。 瞅见崔妞滚圆肚皮,陈景轻拍一巴掌,笑骂道:“撑不死你。”
崔妞挠两下肚皮,梦中呓语道:“来,姐妹都香一个……” 陈景喟然长叹道:“忘了这混蛋艳福还不浅。”
崔妞嘎嘎笑完两声,梦话接着说道:“左边完事儿,右边。”
崔英白天穷极无聊,带着佟道长爷孙俩到处晃荡,纯粹是她闲得发慌,游手好闲起来,有人陪着还好些,若没了熟人在身旁,她就敢自作主张转悠去金瓯王朝看风景。 多数往来客商都是小住一两日即可,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周遭也就没多少可供玩耍的场地,一街两列楼而已。 崔英向往的赌场酒馆之类,兴许有,只是不在明面,转去见不得人的暗处,崔英懒得去问,真找过去,本地人瞧不起外地人,江湖常事,少不得跟人起冲突,小景帮她收拾手尾的时候,少不得喷自己几口唾沫,划不来。 脖子上架着小珠儿,佟道长并肩同行,三人手里嘴上没停下过,果子、包子各种吃食不断,晌午也没回客栈,就在外面一个小摊上,每人一大碗凉面,再灌上一碗酸汤水,齐活。 稍作休息,接着晃荡,地方倒是不大,谁让咱闲得发慌,这种破地儿,啥东西咱都能买,土财主是也。 穷人窝里咱最横,朱门之外吐口水。 佟道长跟着崔道友晃荡这么一会儿,委实吃不消,真正的字面意思“吃不消”,手里一直拿着东西,嘴上一刻不得闲,晌午之前还行,这些年一路劳苦,饿一顿饥两顿的,饱时少有,今儿个正好趁此良机,承崔道友情面补上。 也正因如此,佟道长回忆起少有的异样苦难。 吃的太饱也受罪。 撑啊! 走路都不得劲,得迈八字步才行,外人看去以为是个倚老卖老的老道,难受又丢人,没有丁点儿风度可言。 走到街尾处时,崔英瞅见一处驿站,对身旁佟道长提议道:“要不要去附近城镇转转?”
佟道长打个饱嗝,喘气说道:“还是别了吧,咱没和陈道友打过招呼,万一过去后遇到啥子状况,陌生地界,连个帮忙的都没一个。”
崔英洒脱道:“有我崔牛在,怕个甚?”
佟道长老实摇头道:“就是因为崔道友在,贫道才不敢去远处。”
佟道长这段时日与两位道友相处下来,也算看出些端倪,崔道友心大气也大,还是个喜好动口,更爱动手的。 陈道友沉稳不少,前因思量,后果兜底,是个拿主意也能出主意的。 “没劲。”
崔英伸手拍下小珠儿脸蛋,问话道:“是不是,小珠儿?”
小珠儿抹一下油嘴,细眉拱起来,看去佟道长道:“听爷爷的。”
崔英彻底没了兴致,“啥稀罕的都没有,回去,回去。”
纵横百丈之远,“杀敌”无数,肚皮收货颇丰,“班师回朝”的三人走回客栈。 还未走进大门,一声招呼传来,两大一小整齐划一,抬头看去。 陈景正立于屋内,几人透过窗口看到他身旁有一个高大身影,不等崔英发问,那人便矮下身子,露出面孔朝外看来。 佟道长爷孙俩自然不认识这人,崔英与这人打过,却也不相识。 玉京城内浮世楼,那位一身肥膘,肉山一般的修士,竟然找到了这里。 “金瓯王朝,柳家弟子,柳赤山见过崔道友。”
崔英见他整个人挤在窗口别扭拱手,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客气回礼道:“野修崔牛,再次幸会柳道友。”
胖如肉山的家伙挡住窗户,崔英看不到小景人影,便直截了当问道:“这次过来干啥,再打上一架,找回面子?”
柳赤山丢出备好酒壶,肉脸笑呵呵道:“只想与两位道友碰头喝上一杯,别无他想。”
崔英接住酒壶,闻下味道,其实也不晓得这酒如何,不过老江湖老酒虫模样要做足,时日久了,熟能生巧,说不得咱就是新派祖师爷呢。 这会儿不是贪嘴的时候,崔英提着酒壶问道:“喝完之后呢?直接开打?”
柳赤山有些头疼起来,看来上次给两位道友留下印象不佳,一时半会儿改善不了,事已至此,柳赤山只得说句废话道:“喝完我就走,不耽误两位道友歇息。”
“先上来再说其他。”
听到陈景言语,柳赤山紧绷脸色松弛一些,还好不是直接赶人。 崔英带头进了客栈,给身旁佟道长宽心,“别看那家伙肥头大耳体又壮,以前打过照面,也不咋样,属实一般般。”
佟道长心里打鼓不断,无他,崔道友说的“打照面”,很有一股子江湖黑话味道,尤其是那个“打”字,咬音极重,让佟道长想起过往岁月听到的类似三个字。 照脸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