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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搀着一瘸一蹦的崔英,两人三条腿,慢慢走去白影那边。
“有点儿得意忘形了。”崔英一边蹦跶,嘴里懊恼道。
“这会儿知道了?十多丈高的土山,你说跳就跳,瞧把你能耐的。”陈景说归说,瞅去那道白影说道:“就凭刚才你那一嗓子,又是在高处吼出来的,方圆几里地都能听到,怎得她就没个动静呢?要不你再吼两句试试?”
崔英听后憨笑两声,开口道:“严姐……” 才开口就没了音儿。 陈景瞅去崔妞脸庞,一副呆头呆脑的憨傻劲头,“怎么了?”
崔英跳着脚说道:“红颜近在眼前,触手可及,难免有些心怯。”
陈景听完喜忧参半,这狗熊一样的崔妞也有今天啊,即便不是真的要娶严梦霜,俩人情愫纠缠不休,少说几十年起步。 临近几十步之外,崔英让小景闪开,强撑着伸腿几次,学着印象中董老爷子手法,用力在脚上拿捏几次,“嘎巴”响上几次,真被她蒙了个八九不离十,至少能自行稳当走路了。 可不能让严姐姐瞅见自己落魄一面,江湖好汉永不倒,走路都被人搀着,让美人看到,能给好脸色?退一万步讲,老子就是摔瘫了,用两只手爬,也要爬到美人面前,哪怕遭美人嫌弃,被绣鞋踩脸,也要亲自上阵,不能便宜别人。 “严姐姐。”
走近之后,终于看清白影周全。 不同于上次,严梦霜红衣变白衣,散落青丝挽作宫装头饰,少去几分惊人艳丽,多出几分柔顺温婉。 只是身影模糊不清,远不如上次那般凝实,神情举止呆板异常,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有人走近,扭过头来,盯着崔英看了片刻,蓦地眼眸睁大,“原来是崔……恩公来了。”
“啊?”
崔英失落道:“啥恩公不恩公的,直呼我名字呗。”
严梦霜看到后边又走来一位认识的生人,走路如飘,近前几步,行个万福,起身问道:“两位这次过来,是要做什么?”
“我,我就是……”崔英呐呐不能言,她早先心里想得美,嘴上说得好,终究有些想当然,也没想到过会生疏客套。 扭头瞅去小景道:“不该这样的。”
陈景也不愿多想,可崔妞这憨厚显然不肯轻易罢休,直视这个女鬼道:“你如今这副鬼身是怎么回事?与上次大为不同,难道鬼物修炼都是如你一样,越修行,鬼身越是虚幻?”
“你问我,我自己却也不清楚。”
严梦霜伸出一只脚,露出白底黑面绣花鞋,顺脚踢出一块碎石,眼看碎石滚落至男女二人面前,呆板面容多出一丝情绪,冷冷道:“两位若是路过此地,顺路来看望梦霜,梦霜便在这里,既然已经看过,天色已晚,该早早歇息才是,梦霜便不打扰了。”
说完再次行个万福,就要打算离去。 “别走,别走。”
崔英呼喊一声,急得直挠头,“我,我是前来履行上次约定的。”
严梦霜回想片刻道:“什么约定?”
崔英这回彻底傻眼了,不至于吧,这也没过多久啊,严姐姐记性这般差么?还是说,即便生出灵智的鬼物都善于忘事? 陈景左右看看,似乎那位叫严安绣的小女鬼不在,思虑片刻后问道:“你刚才开口第一句说到过‘恩公’。”
严梦霜微笑说道:“对呀,两位有恩于我,自然是我恩公。”
“我们有何恩与你?”
“恩公这是责怪梦霜忘恩负义?”
“你不用多想,只管回我话。”
“恩公传我修行之法,还为我找了一处修行栖息之所,这等大恩大德,严梦霜铭心刻骨,不敢忘却。”
崔英干笑两声,开口道:“严姐姐,我们两是送予两块沉阴木,鬼修法门我是答应过帮你找,如今还没着落呢。”
严梦霜听完掩口而笑,面容僵硬,眼色冰冷,“恩公记性真算不得好。那夜亲手交于我的修行法门,严梦霜记忆犹新,你还嘱咐过,让我不可懈怠,争取早日脱离此地,改日……改日江湖再见。”
崔英摸着脑壳问小景,“我那天夜里说过这话?”
话说没说,陈景不清楚,即便说过也无妨,不过鬼修法门的的确确是没有,崔妞也从无私藏过鬼修乃至其他修行法门,自然没有可能送给严梦霜,这无可争议。 都说到这里了,陈景不似被情所困的崔英,自然察觉出不对劲,开口问严梦霜,“你妹妹在哪里?”
“恩公又说笑了,我形影单只,何来妹妹一说?”
严梦霜说完自顾喃言道:“妹妹,哈哈,有个妹妹也不错,要是和梦里那般模样就好了,哈哈……” 崔英听完头皮发麻,终于幡然醒悟过来,严姐姐身上出事了,连妹妹都不记得,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严姐姐,我们上次见面,你妹妹也在场,名叫严安绣,名字忘记也就罢了,你咋连妹妹整个人都忘了?”
严梦霜连连摇头道:“不可能,我从来都是孤身一鬼,再无其他,怎会凭空多出一个妹妹来。 严安绣?这名字好生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陈景看她魂不守舍模样,再接再厉,问道:“既然你妹妹不在了,你晚上出来做什么?再行旧事,巧夺路人阳精?”
“休要胡说!”
严梦霜蓦然狰狞,指着两人道:“你们两个哪里来的妖怪,幻化恩公面容,一通胡话乱我心神,是何居心?”
崔英被相好吓到,好心劝道:“严姐姐,听我说,你身上肯定是哪里出了岔子,让我兄弟给你瞅瞅,说不定能给扳回来。妹妹的事,咱日后再说,肯定能见分晓,不急一时。”
“你!”
严梦霜捂住一只眼睛,一手指向崔英道:“我记得你,那天夜里,我苦苦哀求你放我一条生路,最后无济于事,夺我清白不说,一线生机都不曾留予,害我投胎不得,沦为鬼身,你害我好惨啊!呜呜……”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崔英冤枉道,这可不行啊,没成情人就罢了,咋还成了仇人了?
崔英晃着一旁小景肩膀道:“赶紧想想办法,严姐姐做不成我媳妇儿,做我相好也行啊。”陈景也是无奈,这女鬼记忆错乱之下,旁人难以插手,至少两人是没法子。 “唔啊——” 严梦霜一声长啸,五官溢出黑烟化为厉鬼模样冲了过来。 陈景一把推开崔妞,青钢剑转瞬出手,一剑劈向迎来的女鬼。 “啊!”
一声尖叫,青钢剑划开女鬼身躯,冒出几缕青烟。
哀号之后,严梦霜化作黑烟飞去远处。 崔英怒极,推一把陈景,“你明知道我中意她,还下重手,怎么想的?”陈景骂道:“她如今还有几分当初模样?前后不过认识两天而已,犯不着如此关心一介女鬼,你执迷不悟也该到头了。”
崔英走去找严梦霜,嘴上不服气道:“我要娶她,她要是不乐意,直截了当回绝就是了,犯不着装疯卖傻。我崔英是好色,拈花惹草少不了,可自认从来不曾过分,不敢欺负良家妇孺,若她真不愿意,哪怕只摇头不开口,我扭头就走,以后绝不纠缠,认栽。”
陈景后边喊道:“你他娘的清醒一些。”
崔英脚步停留片刻,头也不回说道:“为她糊涂一回,值了。”
无可救药。 陈景大踏步走过去,苦口婆心道:“天地何其宽阔,芳草鲜花数不胜数,你又何必栽到不相熟的女鬼身上?”
崔英闷闷道:“我怕。”
陈景一时语噎,问道:“怕什么?”
看到那口枯井,崔英心中不安道:“我怕没弄明白事情原委,不明不白走了,日后再难有安宁。”
“我怕变成一个酒桌上得瑟,牛皮吹得响亮,酒碗盛酒也盛泪的负心汉。”
“我怕这次过后,喜新厌旧,见一个爱一个,谁都喜欢,谁都不爱,再也不敢付出真情。”
“这些我都怕。”
陈景愁眉苦笑,“娘的,好一个情圣。”
兆安城,城东村。 自从两个徒弟离家远游去了隔壁钰金洲,心大如穆鸿风也不免提心吊胆。 既担心两个小兔崽子惹事闯祸,又怕做师父的仇家去报复徒弟。 如今回到自己地界,穆鸿风终于不用再时刻盯着,看与不看,就是抬抬眼皮子的事情,这会儿悠闲自得,与老友桂树下面赏月饮酒,松弛一时片刻心神,酒瘾上来的话,也不用驱散体内酒意,就那么醉醺醺,一觉睡到天亮。 “再有个把月就该回来了吧?”
董川海嚼着花生米,含糊问道。
穆鸿风吐出一口酒气,摇头道:“这可难说,两个小家伙出去两年多了,见识过迷人双眼,封人口舌的各种事物,跟外边一比,咱这家里穷极无聊太多,指不定多嫌弃呢,估摸要多等一段时日,勉强凑够三年整数,玩腻了才会回来。”董川海笑道:“崔丫好动也好玩,她不乐意早点儿回家,我是信的,小景更念旧些,估计给爹娘祭拜过后,早就想回来了,拖延那么久这才往回走,心里急不可耐才对。崔丫再不乐意,有小景拉扯,也由不得她,毕竟以她那个性子,还没心大到独自一人闯荡江湖。”
穆鸿风喝口酒,望着北边夜空,嘬牙花道:“一个个不把我当回事啊。”
董川海挑眉道:“又有不长眼的来试探了?”
穆鸿风摇头道:“不像试探,更像不在意。”
“吆喝,谁这么大胆子?”
董川海酒也顾不上喝了,赶忙问道。
“还能有谁?外来户呗。”穆鸿风双眼看到万里之外的光景,正犹豫是否赶过去。
董川海晓得老穆说的是哪些人了,寒碜道:“难怪。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连你这个一洲之主的面子都不给,肆意妄为的厉害。”“收拾了他们?”
董川海问道。
“不好说。”穆鸿风摇摇头。
“是厉害的主?”“没看到使出家底本事,还不好说。”
“不过。”
穆鸿风叹口气道:“这么些年来,来了一茬又一茬,依照趋势,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让人棘手的家伙存在。届时大事可期,不论是为大义,或是被逼无奈,两边你来我往,都会下死手。”
董川海闭上眼睛,遐想片刻,点头道:“守着家门口,还要闯进家里面,是死是活,求仁得仁,怨不得咱们。”
穆鸿风惆怅片刻,笑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仇家呢?”
董川海举碗道:“仇家驱之不如杀。”
穆鸿风与之碰碗,豪气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