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风麟院中万籁俱寂。五位姑娘屋里的烛火早已熄灭，连值守的侍女都昏昏沉沉，偷懒打起了瞌睡。窈桃趴在门口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来到床前，小声地唤着：“少夫人，该起身了。”

崔简简猛地坐起身来，眼神清明丝毫不带倦意，她镇定地看向窈桃，轻声道：“替我更衣。”

“是。”

窈桃手脚麻利地替崔简简换上衣衫，简单绾了堕马髻，便趁着夜色敲开了赵嬷嬷的门。赵嬷嬷亲自替她们开门，昏暗的屋子里仅桌上亮着一盏烛火，赵嬷嬷穿戴齐整，可见是特意等她过来。“少夫人，请进。”

崔简简不敢耽搁，命窈桃在外守着门，自己则跟着赵嬷嬷进了屋子。崔简简带着歉意，若不是形势所逼，她也不会做到这步。这般想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只桃木匣，双手递到赵嬷嬷面前。“劳烦嬷嬷了。”

赵嬷嬷看也没看，将桃木匣放在身侧的桌案之上，轻叹了口气道：“少夫人所求之事，老身本不该应承。淮南侯府烈火烹油、花团锦簇，世子乃是侯爷嫡子，将来必定能承袭爵位，到时候少夫人便是当之无愧的侯夫人。您当真愿意舍弃眼前的一切，从此青灯古佛为太后祈福？”

“嬷嬷，嫁给楚尧非我所愿。您也瞧见了，如今侯府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与其被彻底厌弃，不如找准时机，和离出府。”

崔简简垂着眼，思绪仿佛回到了未出阁之时，那时的她憧憬着能够嫁得如意郎君。若不是出了意外，凭借爹娘对她的疼爱，她怎会这般稀里糊涂地嫁进淮南侯府，与楚尧成了一对怨偶。在崔简简看不到的珠帘之后，傅溪舟正襟危坐，仿佛一尊玉像，连呼吸声都静止了。听了崔简简的话，良久他微微颔首，赵嬷嬷心领神会。“罢了，就当是我与少夫人有缘，只是老身如今年老体弱，能够帮助少夫人的不过是杯水车薪，一切还得看您自个儿的造化。”

“谢嬷嬷，有您这句话，我也知足了。”

松了口气的崔简简彻底放下了身份，虔诚地朝赵嬷嬷行了拜师礼。喝了拜师茶的赵嬷嬷，亲自将她扶了起来。赵嬷嬷教的认真，崔简简学的刻苦，可毕竟赵嬷嬷年事已高，精力也大不如从前，崔简简看在眼里，终是有些不忍，只得告辞离开。直到崔简简回到自己的房中，傅溪舟才缓缓站起身，来到赵嬷嬷面前。若不是傅溪舟是她亲手带大的，赵嬷嬷定会撂摊子不干。“小主子，既然少夫人有心，您为何不替少夫人求一封和离书，反而要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傅溪舟不答，随手拿起被赵嬷嬷忽视的桃木匣，打开来轻轻翻看。“她倒是大方。”

听傅溪舟这样说，赵嬷嬷才抬头看了过来，只见拇指粗的东珠铺满整盒，东珠底下似乎还藏着一张银票。一万两？赵嬷嬷咋舌不已，若是早知这般贵重，她是说什么都不会收的。据傅溪舟获取的消息，崔简简自幼便有收藏东珠的喜好，崔大人为博爱女展颜，更是不惜高价购得东珠作为陪嫁。眼前的这一匣子价值连城的东珠，也预示着崔简简想要逃离侯府的决心。“呀，这如何使得。”

赵嬷嬷忙站起身，她自认在宫中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可这般大手笔还是让她吃惊不已，“看来少夫人是铁了心想要离开侯府。”

“你问我为何不直接帮助崔简简？毕竟如今她还是淮南侯府少夫人，若我与她交集甚密，恐会对其名声有碍。好在天女花已移植到栖霞院中，嬷嬷只需照我的吩咐，认真教导崔简简即可。”

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要离开。果然，傅溪舟喃喃自语：“耽搁了这么些时日，也该回昭台了。”

将手中泛着莹莹柔光的东珠对准天边的月亮，明珠较之月亮，自然不可比拟。只是心盲眼瞎的楚尧，鱼目混珠而不自知，真真滑天下之大稽。翌日清晨，崔简简特意让窈桃熬了参汤给赵嬷嬷送去，却被告知赵嬷嬷向陈夫人告了假，送养子阿舟出府去了。窈桃贴心地将参汤晾凉了些，这才递到崔简简跟前，轻叹了口气道：“少夫人，您是没瞧见。阿舟走的时候，胆小些的丫头躲在屋里哭得跟泪人儿一般，胆大些的当场解下香囊就要塞到他手中，只可惜阿舟看都没看一眼，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慢慢舀起一勺参汤放入嘴里，淡淡药香混着甜味，一尝便知是窈桃亲自烹煮。“栖霞院可有人去送？”

“这是自然。”

说到这个，窈桃也有些不可奈何，“你说阿舟长得确实不错，可毕竟是……”还没等她说完，崔简简一把捂住她的嘴，朝隔壁挤眉弄眼，“小心隔墙有耳，要是被赵嬷嬷知晓，可了不得。”

得了警告的窈桃赶忙点点头，表示自己绝不会再胡言乱语，这才让崔简简松了手。昨夜离开之时，赵嬷嬷偷偷递给她一卷手札，待她回房打开来，这才发现上面详细记载着太后娘娘的喜好。原本还有些心疼东珠的崔简简，总算是放下心来，即便只剩下十来天的准备，她亦是信心满满。“少夫人，还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窈桃一脸纠结，明知说出来会让崔简简不高兴，可却也不敢隐瞒。崔简简头也不抬，显然有些嫌弃。“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变得吞吞吐吐的，看你这样，恐怕又与楚尧有关吧。”

“我听月秀说，昨日午间世子寻您不着，便独自歇在了您的屋子里。”

窈桃如同泄气的皮球，从前少夫人殷勤得很，世子却视而不见，如今世子有所改变，少夫人却不理不睬，这两人为何就不能同步些？“栖霞院本就是楚尧的屋子，他爱睡就睡吧，待我回去重新换上寝具即可。”

崔简简翻了页手札，又补充道，“或许，我再也没有机会回栖霞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