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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夏天过去了。
还有些夏天没吵够的蝉在唧唧歪歪地叫唤。余温未散。傍晚的天空依然明亮,只是少了正午的炎热。 这就是夏末。夏天的结束不仅意味着你和冰淇淋痛不欲生的生离死别,更意味着惨无人道的—— 开学。 于是我正在高一第一天报道后回家的路上。 说真的,今天可真够折腾的。进教室没多久就撞到已经看了整整两年的一幕——张牙舞爪激情澎湃地发表主题为暑假八卦演讲的陈天馨同学被推门而入的班主任逮个正着。只是今天增加了一个插曲——新官上任的班主任正愁往哪点上三把火,于是直到放学都能看到陈天馨坐在未完成的检讨书前一副恨不得把笔头咬烂的身影。 当新同学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星期不出洋相能憋死的陈天馨同学身上时,我却暗暗松了一口气——新班级只有她是我初中的同学,而新同学没人注意我的耳朵和尾巴。 想当初,初二的时候,我搬来银枫镇,转到这个学校的初中部。那时班上竟有一个女孩看得到我的猫耳朵和猫尾巴,吓了我一跳。还好她是个善良的人,而且只能看到妖怪的模糊的影子,要是遇上不怀好意的家伙,我的后半生还没开始怕是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半路上铺开的一堆树叶打断了我的思绪。 明明还不是秋天,哪来这么多的落叶?而且这些落叶还堆放在路当中,像是有人蓄意而为。 更关键的是,它挡了我的路。 没办法。踏过去好了。 但当我一只脚刚踏上去,四周边传来飕飕的风声。 开玩笑! 下一秒,我已经站在枫树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刚才站立的地方——那里现在有一团来自四面八方的捕妖绳拧成的死结。 “啊啊,又失败了!”从小路一侧的枫林中冲出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他捧起一团糟的绳索,沮丧地跺了跺脚。
什么啊,我说这陷阱设得这么明显,原来是个小鬼嘛!银枫镇很少出现除妖师,他是我今年碰上的第一个。 我不自觉地翘起嘴角。这下有趣了。 我无声地跳到他身后。 “喂,小鬼,我在这儿呢!”他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啊!老妖婆!”
…… 老妖婆?!小鬼你瞎了!我好歹没过十六岁呢,就算不是人见人爱车见车载花见花开,怎么说也是二八年华,咱的青春岂能让你一个毛孩一句话全盘否定?!更何况你哪只眼看见我是妖啊,我是人,是人啊! 小鬼,今儿你算栽我手上了! 我觉得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因为当我向前走一步时,他一脸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想跑?姐姐我自有办法! 我一跃而起,跳到了枫树上,又悄悄跃到他身后的树枝上。 小鬼以为我突然消失了,正东张西望。我猛地跳下来,落到了他身后。他依然毫无察觉。 我皱了皱眉。这小鬼显然是除妖师学徒,但我从没见过哪个学徒像他这么大,还这么迟钝的。 我轻轻把手搭在他肩上。 他浑身一震,惊恐地大叫起来。我强忍着笑,做出一副邪恶的表情,伸出普通人看不到的利爪,用恐怖的慢动作抚上他的脖子,故意夸张地舔舔嘴唇: “你看起来好美味啊,做姐姐的食物吧!”
我无法形容小鬼当时的表情,大概与小学生听说寒暑假要被永久取缔差不多的感觉。而我呢,毕竟从来没有这么玩过,忍着大笑的冲动,感觉五脏六腑都要憋出内伤了。 谁知道,小鬼竟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呆住了,顿时兴趣索然。刚刚还是我占上风,一瞬间就成了我站在大哭的小鬼身旁手足无措地干瞪眼。 我最不会对付小孩子了! “喂,是个男子汉就别哭了!”
他抽抽嗒嗒愣了半晌,才意识到我没把他怎么样。他转过脸来,疑惑地盯着我看。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真纳闷了,这样的小鬼怎么会是除妖师?! “谁教你把陷阱放路中间的呀?!”
我转身避开他的视线,踢了踢那堆树叶,“摆得这么明显,好像在说‘这里有陷阱你们快来踩’一样!有点智商的妖怪都不会上当吧?何况这是人走的路,一般妖怪不会走这儿吧?!”
嘛,虽说大部分妖怪都没什么智商,我暗想。 “你凭什么说我!”
他倒生气了,“少瞧不起人,我可是除妖名门的后裔!”
“得了,除妖名门都像你这样,早都被妖怪吃光了!”
我脱口而出。
“我……我叫师父来收拾你!”能教出这样的学生那你师父也不怎么样,我正要损他两句,却看他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妈呀,又来?! “小祖宗诶!”
我算见识到这小家伙的厉害了,连忙转移话题,“阵不是这么摆的!这些叶子会暴露阵的位置!”
“要你管!”
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懒得管! 我忿忿地踢开树叶,灰白的地面上显露出朱红色的痕迹。我用手抹了一点,仔细看了看。 是朱砂。 看来是有点背景了,优质朱砂作为一种对鬼怪很敏感的材料,是没那么容易得到的,况且这么大的阵形…… 我突然注意到这条痕迹很流畅圆滑,便无视小鬼的抗议,清走了地上的落叶。 一个与马路同宽的巨大朱砂阵渐渐显露出来。 我几乎倒吸一口凉气。阵形笔法如此熟练,这真是出自这个看起来顶多十岁的孩子的手笔?我真的小看他了! 孺子可教也! 我不知为何突然萌生了教教他的念头。说不定他还挺有天份的。 我再次伸出爪子把一团糟的绳结切开,抽出几条来,把它们拉进林中。 “听好了,阵的效果不在于形式,而在于如何运用它。摆阵的位置和隐藏陷阱的方式同样非常重要!”
“老妖婆,别碰我的东西!”
“那你倒是来抢呀!”
我挑衅地看着他。他一脸愤怒,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得,我倒成坏人了! 我无奈地摇摇头,用手中的绳子在林间排成阵形,然后把一些树叶盖在绳子上,最后往上面踢一层土。 完美! 我跃上一棵树,在树杈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朝下喊:“快找个地方藏着,愣着干嘛!”“……啊?哦……”他挠挠头,随即又反应过来,“话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
“你今天还捉不到妖怪也无所谓么?”
这次我看都没往下看。
“……切!”不用看都知道他已经藏在树后了。 我轻笑了一声。到底是小孩子。 一时间,所有声音仿佛都停止了,连蝉声都消失了。耳边只有不时传来的细微的风声,和叶声和鸣。 我的思绪也渐渐放空了。 我缓缓地向天空伸出一只手,被树叶切成碎片的阳光斑斑点点地透过指缝,凑成不完整的剪影,正如我十六年破碎的生活。 我慢慢把手握紧,轻吐出一口气。树影消失了。 来到银枫镇已经两年了。自从记事起,我就没有在同一座城市平静地生活这么长时间。即使我的生活与常人没有任何不同,儿时被迫不断搬家的记忆依然时时刺痛我的内心。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地忘记,然而镜子里直立的猫耳却每天都像是在提醒我—— 你不是普通人。你的母亲是妖。 在我记事之前,母亲便失踪了。她留给我的一切,就只有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和一段段如同斑驳的树影般捕捉不到的破碎影像。在这些影像中,有一位看不清容貌的女子,有着雪白的耳朵和尾巴,飞泻的银发在暖阳下熠熠生辉,宛如灿烂的星河;而最令人迷醉的不是这些,而是那温婉的笑容和令人心安的气息,以至于每当回想起她,我都像是沐浴在那天的阳光中,内心会变得无比宁静安详。 我曾经无数次地疑惑,如果不是这些美好的回忆,我是否会憎恨这位几乎未曾谋面的母亲。因为她,我和父亲也许永远过不上平静的生活。从我懂事起,身边就总是发生奇怪的事。先是有些看起来不是善类的人三天两头敲我家的门,爸爸总是陪着笑脸向他们解释什么。但他渐渐也不再开门了,每当门铃响起,爸爸都像在躲避什么,只是板着脸,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当最后门铃声终于变成骂骂咧咧的撞门声时,我们搬家了。 那时,年幼无知的我还在为新的环境感到兴奋,却不知道从那以后,搬家成了家常便饭。最初那些场面在不同的城市不断上演着。我也从最初的兴奋转为失落,最后变成愤怒,并开始经常无缘无故发脾气。这些回忆后来成了我无法抹去的悔恨,因为那时总是默默承受我的无理取闹的父亲从未告诉我,那些人其实是冲我而来。 没错,他们是除妖师。而我,是妖怪的孩子。 就在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永远持续下去时,情况竟有了转机。上门的人越来越少,我上学路上也不再需要提心吊胆地提防被“坏人”拦住了。 直到来到这里,这座枫叶飘飞的城市,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了。在这里,我平安地度过了两年,并升入高中。很多时候,我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和常人的不同,只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小的时候我未曾细想这件事的始末,但后来再思考,觉得不太对劲。妖怪的数量繁多,除妖师通常不会去管没什么伤害的小妖怪。而他们对我却如此重视,看来母亲很有可能是个什么大人物呢…… “叽!”
“啊!”
两声惊叫差点把正沉浸在思绪中的我吓得蹦起来。我往下一看,有一个绿色的小家伙正在阵里扭动。而后一声惊叫,是小鬼发出来的。 我赶忙跳下去,抢在小鬼之前把这只像个滑溜溜的球一样的妖怪抓在了手里。 “你干什么!快把它给我!”
“就不。”
我把手高高地举起来,让他够不到。
“我……我去找师父来教训你!”“哦。”
我耸了耸肩,一松手,把小家伙扔到了不远的草丛里,“那你快去快回,小心别被吃了。”
那小妖怪只愣了一秒钟,便转身飞速地跳走了。 “你干嘛放走我的猎物!”
小鬼眼看追不上它,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瘪瘪嘴。和他说什么“妖怪也是有感情的,人和妖是平等的”之类的话必然是对牛弹琴。 “还你的猎物呢,没我帮忙你可是什么都抓不到。”“你!”
我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糟了,都这么晚了,爸爸还等我回家吃饭呢,再不走他该着急了。 “没时间跟你玩了,我要回家了!拜拜~” “喂!等……”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跑出很远了。 虽然觉得奇怪,我那时也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小鬼为什么会出现在从来很少有除妖师出没的银枫镇。如果我那天注意到这一点…… 如果我注意到这点,也许可以阻止那些悲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