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求医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他看到古寒和李胭脂一起开门，不禁愣了愣，有些心虚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古寒淡淡道：“医者以救济苍生为己任，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但凡有病者求救，都不能视若无睹。”
老者松了口气，他早就听说清平街的古大夫是仁善堂的施老高徒，素有仁义之风。今日一见，果不寻常。忽然，古寒冷不丁道：“钱带够了吗？”
“带，带够了……应该带够了吧？”
老者面色僵硬，有种不好的预感。将李胭脂送回去后，古寒将老者迎进来。他耳朵微动，听到了一脚高一脚低的声音。老者自表病症道：“说来惭愧，小老儿生了个不孝子，我过不下去了，想去他那里要点钱花，他非但不给，反倒砍我一刀。”
“古大夫，你说儿子赡养老子是不是天经地义，他砍我一刀是不是该天打雷劈？”
古寒不听他那些自怨自艾，替他摸了脉，眉头顿时皱起，道：“老人家，你身上的伤，似乎不止背后那一刀啊？”
老者讶异：“古大夫说说？”
古寒道：“你脉象强劲，代表血气强盛、四肢通达，但却时断时续，说明内中空虚，怕是有诸多陈年旧伤，已伤至根本。”
“怕即便是治好了你那道刀伤，其他伤势，也迟早会要了你的命啊。”
老者目光奇异，笑道：“古大夫好本领，连陈年旧伤都摸的出来。如此本事，在医道一途，必然已经登堂入室，整个安南城超过你的，绝不超过一手之数。”
“不过，那些伤就不用管了，帮我治好这新伤就行……都到这岁数了，想要无病不可能，无痛便可。”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寂寥，砸吧着嘴，似是想喝酒了。“老先生缪赞……”古寒刚想谦虚两句，准备收回手为老者治伤。忽然，他心脏微跳，刚拿起的手又重新按了下去。随后更是又给这个老者切了颈脉、心脉，而后更是拿出一面镜子，让老者瞪大眼睛，问他是什么颜色，有何特殊之处？老者被古寒一番操作搞的莫名其妙，却也依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古寒眉头紧皱，催动神行夜眼，视线模糊的看着老者道：“老先生，我如果说你身上的陈年旧伤都只是小事，真正要你命的，是你脑子里的东西……你信吗？”
老者倒是乐了，笑道：“虽然我这颗没用的脑袋确实时不时的痛，疑似患了传说中的头风病，但你难道还真想把我脑袋给切开不成？”
看来老者对自己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古寒索性直言：“我确实想给你开颅……不过，我患有眼疾，行动不便，因此，只有一成把握！”
“你，开与不开？”
老者眉头紧皱，盯着古寒道：“你来真的？”
古寒点头。老者笑道：“你这般年轻的医者，难道不怕治死人，坏了后半辈子的前途？”
古寒坦然道：“身为医者，该有所为，必有所为！”
“只要你不怕，我现在就可以准备！”
老者沉默，他忽然发现，他今晚来找古寒，是个错误。本来他想着随便找个大夫解决那道刀伤就算了事，古寒目盲，最是适合。但现在看来，这个目盲的家伙，心是一点都不盲啊。“仁善堂的施老看了我的病，也想仿效先贤开颅。”
“我问他有几成把握，他说三成。”
“老子大手一挥，说‘干了’！”
“但因为种种原因，不能成行。”
“你个小娃子初生牛犊，倒是有点意思。”
老者深呼出口气，终于从腰间摸下酒壶，一口灌下道：“不用了，我已是死人，别为我坏了你一世名声。”
古寒默然，没有说话。老者的病已经到了关键时候，如果不开颅，怕是活不过一个月。若是开颅，虽然只有一成把握，但却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这是病患自己的选择，他只能尊重。给老者缝合刀伤时，老者恍若随意问道：“对了，小老儿我不识字，你门上那张官府告示写着啥？”
古寒道：“我看不到，但有邻居帮我解读过，说是最近安南城出了个劫富济贫的大寇，专挑大户下手，却只为贫苦人家布施……悬赏五十两花红抓捕！”
老者道：“那大寇长什么样子，有何特征，说不定小老儿也能赚一笔呢？”
古寒道：“听说是个貌不惊人的老者，腿上功夫厉害的很，一手轻功绝世。”
“他上一次动手，劫了城南素有恶名的周扒皮的家，但夜路走多了终归会湿鞋，不小心被家丁砍了一刀。”
“如无意外，那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行动了。”
老者点了点头，饶有意味道：“未必……嘶！你小子轻点！”
老者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大骂不已。他强烈怀疑，这家伙给他缝合伤口的时候，带了严重的个人感情！一番忙碌后，老者穿上衣服，有些惊异。江湖中人，受伤是家常便饭，有些走镖的甚至自己都会缝合之术。他自问自己受的伤不算少，去过的药堂也多，但只论缝合之术，即便是仁善堂的那位施老，拍马都赶不上这位目盲小大夫啊？“虽然过程很疼，但结果冒似不错，一点都不疼了，说不定明天就能……”他嘀咕两句，忽然问道：“多少钱？”
老者看着古寒，有些戒备，这厮一开始就问了，他有没有带足诊金的。不会真狮子大开口吧？他的钱虽多，但……古寒摇头道：“不用了，你的钱……都是有用的钱。”
老者一怔，不再说话，径直离去。古寒没有再听到一脚高一脚低的声音。甚至直到大门被带上，都没有听到一丝脚步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噹！噹！噹！”
古寒收拾一番后，听到外面传来打更人的声音，竟已经三更天了。这时，他听到一墙之隔的隔壁，传来了清脆的捣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