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柳枝儿启程前往安平县,严松陪同。“你才回来一天,又让你陪我去安平县,你爹娘没意见吧?”
柳枝儿舒适地斜靠在马车壁上,问正在斟茶的严松。“没有,我娘听说是陪你去安平县过堂,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喏,看这一大包药,都是她收拾出来的,说你怀着孩子,怕在路上有什么意外,给你预备着的。”
柳枝儿笑着说道:“谢谢伯母费心了,不过应该没事的,我感觉自己和孩子都挺好的。”
严松在马车里东看西看,点点头:“我也觉得你应该没事。看这杨树,把这马车收拾得跟豪宅一样,棉垫、枕头、被子、茶点,样样俱齐,哟,这里还有一副象棋呢,怕你路上无聊?”
柳枝儿无奈地点点头,“我跟他说不用这么麻烦,他偏不听,说自己没办法陪我去,只好想办法让我在路上过得舒服点。我还得每天一封信送回去,不然他肯定担心死了。”
“说起来这杨树也算是个不错的丈夫了,你可要看牢点,别被人钻了空子。”
“说得那么夸张,谁来钻空子?”
“嘿嘿,俗话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从来都是灯下黑,你不看牢点,说不定被你熟悉的人给挖了墙角呢。”
严松活学活用,“挖墙脚”这个词用得炉火纯青。柳枝儿听他这话中有话,就坐起身来,“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别藏着掖着的。”
严松眼神飘来飘去,“这种事我怎么好说?反正你自己注意点呗,我想杨树也不是那样的人,放心吧。”
他越这样说柳枝儿越觉得他欲盖弥彰,“你到底说不说?”
严松看老板发威了,也有点怵,“其实也就是我瞎想的,你姑且听一听,别当真。经常到面馆里吃面那个涂玉莲,你认识么?”
“认识啊,她还是我和杨树一起救的呢,当时她倒在路边,病得快死了,我和杨树把她送到医馆里治好了,她说她被夫家驱逐,无家可归,生无可恋。我们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把她带回四通镇了,还给了一些钱让她好安顿下来。怎么了?”
“怎么了?她经常到面馆里吃面,杨树不收她钱你知道不?”
柳枝儿确实不知道这个事情,“不知道,不过杨树应该也是看她可怜才不收她钱吧,毕竟一个失婚女子独身在外,多少照顾点也是应该的。”
“哼,照顾?你倒是好心,只怕把人家照顾出不该有的心思来了。”
“怎么说?”
“前天你们不是问谁送我的鞋子么?实话告诉你吧,不是送给我的,是那个涂玉莲送给杨树的,我给抢了过来。”
柳枝儿陷入了深思,“这涂玉莲送杨树鞋子,应该也是表示感谢之意吧。”
严松无语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这么乐观地想,真是让人不服都不行。“我的好妹子,你也不想想,一个女人想要给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做鞋,没有量过就能做得很合脚,如果不是十分用心地去观察他的脚形、长短,她能做得这么好么?而且你看看这鞋的针脚,真真是十分用心的。”
柳枝儿低头看着严松脚上的鞋子,选料上乘,针脚细密,确实是一双做工很用心的鞋子。她回想起涂玉莲那种我见犹怜的柔弱样,连她这个女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何况杨树这样的大男人。杨树应该只是发发善心,不会是起了其他的什么心思,她对自己的男人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单看这马车的用心布置,就知道杨树还是关心自己的。她摇摇头,“应该没事的,涂氏看起来很娇弱,说话做事可能容易让人误会,你别多想了。”
严松靠着车壁,凉飕飕地说道:“我多想啥啊?又不是我老婆。反正我也只是提醒你注意,不然杨树该说我小人多事了。”
“行了,我心里有数,我要休息一会儿了,这怀了孕特别容易累的感觉。”
严松连忙把枕头给她铺好,被子摆好,让她舒舒服服地躺下去,柳枝儿确实累了,躺下去没一会儿就沉睡了过去。严松看着柳枝儿恬静的睡脸,“你可真是个傻妹子,没听过女追男隔层纱么,这杨树一时半会儿扛得住,不代表永远扛得住啊!算了,还是我这个当兄长的帮你多留心吧!”
四通镇离安平县有两三百里地,严松担心柳枝儿身体撑不住,不敢走快了,一天也只敢走五六十公里,走了差不多三天,两人才赶到安平县。在客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安平县县令林宪良召集所有相关人员过堂审讯。“柳氏,你可知原告梁关吃了四通面条后,就上吐下泻,病重卧床。是不是你们的面条里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
“回老爷,四通面条采用的是陵州粮油大商大有发提供的面粉和其他原料,所有进货都有底子可查,绝对没有问题。”
原告梁关是一个卖菜的小贩,他这会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能够到公堂来应讯。听到柳枝儿这样说,他有点着急了。“老爷,虽然柳老板说他们的原料没问题,但是在做面的过程中也有可能出问题啊!我要求柳老板现场演示四通面条的制作,消除他们的嫌疑。”
柳枝儿心里冷笑,想偷学技术偷到公堂之上来了,“老爷,这面条的制作虽不复杂,但是毕竟是小妇人一家安身立命之本,不可能在这公堂之上公开演示,还请见谅。”
林县令皱起眉头,“你不演示,原告始终存疑,你们的嫌疑也无法洗脱。”
柳枝儿自信地笑了笑,“我自有办法洗脱嫌疑,请老爷将原告提供的面条包装纸给我看一下。林县令点点头,师爷从内堂端出一张面条的包装纸,柳枝儿拿起来仔细地看了一下,从纸张和上面所印的字来看,的确是和四通面条一模一样。难道真的是四通面条出了问题?柳枝儿心里有些打鼓,她拿起包装纸抖了抖,突然从里面掉出几根面条来。柳枝儿拿起面条端详了半天,转头向林县令说道:“请老爷允许我问原告和三江粮油铺江老板几句话。”
“准。”
“梁老板,这是你从江老板那里买面留下来的包装纸么?”
“是的。”
“这包装纸上写着生产日期是二月十八日,今天是四月十八日,所以,江老板,这是你两个月前进的货?”
江大义点头道:“是的。”
“严松,帮江老板查一查他进货的底子,看看最后一次进货是哪一天。”
严松应声,开始翻查带来的账本,“三江粮油铺,最后一次进货二月十五日。”
柳枝儿盯着江大义,“江老板,请问你是怎么在二月十五日进到二月十八日的货的?”
“我……我……”江大义有些慌了,手足无措,四处张望。“说不定是你们四通面条故意在包装纸上面乱写生产日期呢?”
梁关在旁边插嘴道。柳枝儿拧眉,这原告为什么要帮江大义说话?“梁老板,虽然我们四通面条从来都不做这样欺骗买主的事,不过也许有人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免会有这样的猜测。那我再告诉你一个证据。”
柳枝儿说完,转身接过严松手上的两把面条,交给师爷呈给林县令。“请老爷明鉴,四通面条在三个月前进行技术升级,面条的长度从一尺改为一尺一寸,左边的一把是去年十二月底生产的,右边是今年一月十五日生产的,请老爷比对一下。”
林县令拿起两把面,比对了一下,确实右边的面要长一寸左右。“老爷老爷,这也有可能是江老板去拿货的时候,他们工人给包装错了呢?去年12月底生产的面条也不一定到二月十五日就卖完了吧?”
梁关又叫道。严松哼笑了两声,“江老板,梁老板是卖菜的,没跟咱四通面条打过交道,不如你跟梁老板讲讲四通面条的货有存货吗?”
江大义满头大汗,四通面条从来都是人等货,没有货等人的,他每次进货都是提前一天到四通镇,先向严松下订单,第二天才拿得到货的。梁老板看他不说话,也着急得很,不停地跟他使眼色,柳枝儿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琢磨这两人之间可能有什么猫腻,只能下来再调查了,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如果江老板没话说,那么,我还有第三个证据,证明梁老板所买的面条根本就不是四通面条。”
“把证据呈上来。”
“请师爷给我一支干净的毛笔和一碗水。”
柳枝儿向师爷说道,师爷看到林县令点头,连忙转回后面准备去了。一会儿,师爷回来,柳枝儿把梁关提供的那张包装纸平铺在桌上,然后用毛笔蘸水在纸上画了几下,然后又把自己带来的面条的包装纸拆开,在同样的位置用毛笔蘸水画几下。大家都不知道她在弄什么把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做。“大家请看,”柳枝儿把两张纸举起来,对着大门,透过大门口的光线,一张纸上隐约现出“四通正品”四个字,而另一张纸上面则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纸上明明没有字,怎么水一刷就有字出来了呢?”
“太神奇了吧?”
衙役们都忍不住相互议论起来,“啪……”只听堂上一声惊堂木,大家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出声了,林县令说道:“柳氏,这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这是我们四通面条独有的防伪标识,凡是没有这四个字的都是冒牌货,请老爷明断。”
江大义和梁关这个时候才彻底死了心,一脸灰败地瘫坐在地上。“经查明,原告所食面条与四通面条无关,柳氏及其掌柜即刻可以离开公堂。至于梁关所告之面条致病事件,本官将继续调查,找出缘由。三江粮油铺老板江大义嫌疑未除,先行收监,择日再审。”
林县令宣布退堂,柳枝儿却不想就这样离开。“民妇还有下情要禀告,请老爷恩准。”
林县令皱起眉头,“你还有什么事?”
“虽然已经查明面条不是四通面坊生产的,但是很明显有人在冒充四通面条的名义,这对我们的名誉造成了损害,我要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林县令没想到这么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竟然是这样不依不饶的性格,“这事儿已经查明没有四通面条的责任,还有必要追究吗?”
“有!”
柳枝儿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冷冷地扫了旁边的江大义和梁关一眼,两人缩了缩,头立刻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