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说话的神色不对。曲颜桑并不觉得她是因为周氏而心情不悦,毕竟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在自己身侧的老者身上。云氏出现在这里,应该是顺安侯父子被君无意留下来问话了,事关黎民百姓,他们一时半会儿怕是离不开了。曲颜桑看着云氏不施粉黛的脸庞,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程大夫说世子蒋明为了该夫人制作净颜膏,在外奔波多日,只为寻找足够的砒石,也正因此事,蒋明才在城外救下寻死的周氏,得知她的经历,还贴心的为她在府中找了一个绣娘的活路。堂堂顺安侯世子,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善心。一个素不相识的妇人也值得他去费这么多的心。除非,他就是为了周氏而去,顺手寻了一些砒石,充作在外奔波的理由。“听说,世子会亲手为夫人制作净颜膏,怪不得夫人虽不施粉黛,却依旧容颜焕发,光彩动人。”
提及体贴入微的夫君,云氏难得展露欢颜,她的脸色飘过一抹红晕:“都是因为妾身,夫君被公爹说了好几次。”
若是交予下人们去做,一句话的事,顺安侯不会因这样的小事,斥责蒋明,除非他在这件事上,耗费了大量的时间。云氏的话,也证明曲颜桑的猜测是真的,蒋明会冶炼之术,王永舟饮下的茶盏里残留的粉末也并非是砒霜,而是没有磨炼到位的砒石。曲颜桑想起客院里侍奉的春雨,她说世子在侯府专门留了一间院子,是专门给世子夫人和未出世的小少爷准备礼物的院子,每天都会在里面待上好几个时辰。茶盏里的砒石可以证明,王县令的死的那晚,世子蒋明也在客院……可是云氏说宴席结束之后,她身子不适,就在蒋明的陪同下回院子休息了?“林大人,下官终于找到你了。”
就在此时,刘炳带着绣衣使匆匆赶来,看见曲颜桑与林清在一起,不由松了一口气,明白刘炳是因为案件而来,云氏也不多留,与林清告退之后就转身离开。绣衣使向两人复述君无意的命令:“拷问之下,周氏认罪,坦白王县令是顺安侯杀的,顺安侯夫人是顺安侯指挥自己杀的,细枝末节无一不明,王爷让下官将供词交予少卿大人进行验证。”
“顺安侯与周氏已经被押入侯府地牢之中。”
曲颜桑快速了一眼周氏的供词,与自己刚才的猜测没有太大的出入。顺安侯因为安置金与王永舟翻脸,为了自己的行为不被朝廷发现,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毒死了王县令,甚至将他让周氏谋害顺安侯夫人的事情,都全部说了出来。蒋明当场就一拳头,将顺安侯打倒在地。若不是绣衣使拦着,蒋明盛怒之下是怕是要弑父。周氏说,顺安侯让穿着王县令官服的自己潜入赏月阁隐藏好,等顺安侯夫人上楼之后,就冲出来把她推下楼,还让自己将王县令的玉佩塞在顺安侯夫人的手中,线香中的赤心草也是顺安侯得知夫人的心疾,一手安排的。林清和曲颜桑闻言,心中反而越发沉重,周氏并没有提及王县令真正的死因。曲颜桑问道:“大人派去寻找玄铜和赤心草的差役可否有消息传回?”
刘炳摇了摇头:“一无所获。”
曲颜桑思来想去,踮脚在林清耳边说了几句话,后者并没有犹豫,抬手写下一封书信让绣衣使交予君无意。又让刘炳派出人手,去确认蒋明在外奔波多日,是在寻找砒石,还是在找人。曲颜桑将侯府上下所有人的口供全部带回了客院,她翻看口供到半夜才熄灯歇息,天还未亮就被匆匆而来的绣衣使唤醒。“你说看守池塘的老奴死了?”
得知侯府又死人了,曲颜桑眉头紧皱,君无意既然让绣衣使传唤她前去验尸,只怕不是失足落水那么简单。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前往昨日她与林清遇见老者的池塘。“本王翻看了十年前的卷宗,得知侯府上下只有此人是十年前就在侯府侍奉的,本想找他去问几句话,没想到绣衣使来到此处后没找到人,搜寻了片刻之后,才在池塘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君无意指了指已经捞起来,放置在岸边的尸体。曲颜桑也不耽误,掀开遮盖着尸体的白布,虽然死者因为池塘的污水浑身散发着恶臭,但曲颜桑仔细查看了他的鼻孔与咽喉,里面的泥沙证明老者的死因确实是溺水,简单的翻看死者裸露在外的皮肤,“死因是溺水,但死者生前与人发生过争执,他的嘴角、额间都带着淤青,而且嘴唇颜色比溺水之人的要深,指甲乌青,下官怀疑他是中毒昏迷之后,被人推下池中溺毙,若要确定死因,需剖验。”
君无意眼神幽深晦暗,刚刚来到现场的林清和刘炳顿时大眼瞪小眼,他们不过是比曲颜桑晚了片刻,曲颜桑就已经确定死者的死亡原因了?曲颜桑在查案验尸方面确实很有天赋,就连君无意也不得不承认。他转头让身侧的绣衣使将尸体抬到放着王县令尸体的院子里去,视线再次落在站在池塘边往下张望的曲颜桑身上。“王爷,下官来迟了。”
林清与刘炳实在是羞愧,他们甚至连曲颜桑一个小姑娘还比不上。君无意并不在意这些小事,他抬头看着林清,问道:“本王听说,你昨日与死者攀谈过?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死者提及了十年前的云州府遭遇的劫难,还说顺安侯夫人就不该修筑这个池塘,就是这个池塘将十年前的劫难带到了现在,还一直在念叨唤作莲娘的女子。”
十年前的劫难。君无意看过十年前的卷宗,那年负责运送金条的官吏失踪不见,他的妻儿承受了百姓的怒火,最后不堪受辱上吊自尽而死。官吏之妻,名字就唤作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