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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再选了。”
徐几道长袖一挥,手捧草纸手稿重新落座。 “剩余九首里,若谁认为自己写的诗敌得过刚才宁三公子写的《野竹》,便上前一步。”
到底是已知天命的人,只看宁无碍面对柳晴芳提出的要求变了脸色拒绝,便知道柳晴芳与宁家关系不睦。 再想到柳晴芳自这一组诗稿拿上来,便引导季谨特意选择她修改的那首诗稿,哪里还能看不出这位柳小姐怀有私心。 季谨自然也不傻,柳晴芳从上午到下午表现得如此明显,她也明白了柳晴芳特意来当旁听的初衷并非学习。 季谨朝着等候宣告的沈家小厮微微颔首。 “听徐先生的。”
在旁伺候的沈家小厮连忙将宁无碍的那首《野竹》与徐几道的话通传下去。 石亭外的学子们开始还以为宁无碍是运气好,入了贵人的眼。 此时听到《野竹》这首诗,全都服气了。 “这首诗还是我上午亲耳听到宁兄磕磕巴巴作出来的,只是修改了几个字,竟如此生灵活现。”
“我与他同组,自认我写的诗比不了,我认输。”
“这首诗的水平与那两位京城来的大才子相差无已,实乃我金陵学子的骄傲!”
特意与宁无碍挤进一组的叶昌隆,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刚才还飘飘然的身体,此时由于愤怒与慌张而打起了摆子。 可恶! 柳晴芳怎么没有提前告诉他,宁无碍的实力如此之强。 如今好了,他又没办法登岛了! 不只如此。 凉亭里。 柳晴芳看到徐几道和季谨相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饱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明明酷热的初夏时节,她竟像被泼了一盆冰水般,凉气从脚底涌到头顶,浑身发颤。 不好。 她太过急功近利,被发现来此地的真面目了! 这时,季谨见柳晴芳还不主动提出离开,便只能幽幽开口道:“柳小姐似乎身体不适,不如先行离开?”
就差直接赶人了! 柳晴芳努力了许久还是没能挤出一个得体的笑脸,只能耷拉着脑袋福了一礼,在婢女的搀扶下掩面离开,刚出凉亭便晕倒在婢女的怀里。 对外坐实了她并非由于别的原因才离开这场才子大会,而是因为季谨所说的“身体不适“。 徐几道看到柳晴芳做作的表现,眉头紧锁,不由得好奇起来:“季小姐,这宁家是何人家?”
都说娶妻当娶贤,正经人家会选择柳晴芳这样的女子当作未婚妻? 他突然感觉自己向好友引荐宁无碍……罢了,他只是看中了宁无碍自身的品性,与宁家无关。 “宁家啊……” 季谨细思片刻,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蹦出三个字——宁无恙。 无他。 只因这个大草包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她其实并没有特意关注此人,但由于柳晴芳是金陵诗社中的一员,旁人会时不时提起,以至于她对此人印象深刻。 除此之外,便是那位宁峰宁老将军了。 “宁家是将门之后,如今的宁老爷子宁峰,四十年前曾随当今征战沙场,年少成名,但因后来边关无战事,加上他性子不适合朝堂,接连被贬,如今是金陵府武举校场的考校官。”
提及宁峰,季谨脸上满是敬佩。 “宁老将军虽远离战场,但听闻他一直教导家中子弟勤学武艺,并且时常打磨陛下所赏赐的虎头关刀,哪怕已是六十岁高龄,考校武举十五年来,也未曾有后生曾战胜过他。”
提起宁峰的事迹,不知为何,徐几道眼前便浮现出《破阵子》那首词。 虽未见过宁老将军,竟想象出了老将军日日打磨虎头关刀时的情景。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奇妙的想法。 莫非。 这《破阵子》里的大将军,并非诗仙本尊,而是那宁峰宁老将军? 他刚才还在想大兴无战事,若有词中那等风采的将军,定已是六十高龄。 若是宁老铁将军的话,那便说得通了! “他日见到宁老将军,必然要摸一摸那虎头关刀,哈哈哈!”
徐几道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季谨不知其意。 但诗王向来随性,她也没有深思此话,过度解读,只是想起其他诗社的女子们提起过,柳晴芳有与宁家退婚之意。 再联想到方才柳晴芳咄咄逼人般,想让宁无碍答应她引见诗仙一事,心中不免反感。 伯父经常教导她。 亲贤明远小人。 日后,还是离柳晴芳远一些,以免哪日自己的声名在他人面前,被她利用而不自知。 季谨没再提宁无恙与柳晴芳婚约一事,想到柳晴芳嫌弃那个未婚夫刚才还利用人家的事,实在不想恶心到自己和徐几道。 “下一组!”
季谨重新按捺住因为一首《野竹》而掀起波澜的心情,再次投入到审核诗稿之中。 她此时也抱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万一。 万一那位诗仙还有其他诗词流传于世。 她便又能收录一份诗仙的真迹,还有可能得到诗仙真实身份的线索。 季谨察觉到自己的私心,但这份私心能够让她更有力量与那些词句诗理不通的诗稿奋战到底,她觉得也是极好的。 徐几道则在旁边手捧着诗稿摇头晃脑,眉眼含笑。 真迹! 诗仙的真迹! 指点宁无碍不需要把诗稿还回去,回头让飘零找一份自己的亲笔诗帖让宁无碍下岛时拿走,相信宁无碍不会拒绝。 向江宴引荐了宁无碍,宁家一定会记他的好,上门去做客时,指不定几句话就能套出诗仙的真实身份。 沉浸在再次得见诗仙真迹,与马上能够知晓诗仙身份而欢喜中的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到。 一只乌篷小船从凉亭下方划过,飘向湖边桥头。 小船靠岸。 梅香率先跳到岸边,转身要去扶自家小姐,却见自家小姐拎起裙摆已经跳了下来,又特意拍了拍揣在怀里的五首词,急切地催促着她:“快去找宁公子。”
“我知道小姐你很急,但是小姐你先别急,那宁公子就算跑得了和尚他也跑不了庙!”
梅香气势汹汹地在前方开道。
宁无恙! 让你多收我五十两银子! 你欺负我不会讨价还价,我家小姐亲自来替我出头要钱啦! 沈幼初跟在梅香身后,看到梅香一副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没还的架势,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跑? 宁公子为何要跑? 她又没告诉别人宁公子是诗仙,而且宁公子只收她一百两银子便给她写了五首绝佳的好词,相当于白送,她和宁公子关系好着呢,可是听梅香这话里的意思,她怎么像是那母夜叉一样要叉走宁公子似的? 就算她喜欢宁公子,想把人带回沈家,那也得智取,绝不会如此暴力。 主仆二人心思各异地沿着玄武大街来到平安医馆。 隔着老远,便看到宁无恙站在没有门的医馆大门前,他身边还停放着一辆装满杂物的板车。 主仆二人当即吓了一跳。 不是吧? 宁公子真的要搬家走人吗? 她答应了母亲要在金陵呆一段时间,如果跟着宁公子浪迹天涯的话,母亲会担心的呀。 沈幼初三步并做二步小跑上前,出声恳求:“宁公子你可不可以留在金陵?你为什么要远走他乡呀?是因为你没打过那条恶狗吗?还是你又缺钱了?有困难你跟我讲,我来帮你想办法解决,你别一声招呼不打悄悄走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