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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钿合金钗:长恨剑 >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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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元年,京畿盩厔县。寒冬腊月,红泥霰雪。

“这黑水峪口仙游寺,原是隋仁寿元年文帝杨坚为安放佛舍利而由宫殿改制的寺庙,之后群雄伐隋,李唐中兴,寺中僧人散尽,而附近终南山麓上的楼观台道士见此处殿宇巍峨,风景幽胜,便迁了部分到此处,那时候就开始叫仙游观。之后再到武周时期,释门再兴而复胜于道门,和尚回来,道士出去,又改回了寺称。这一波三折的,早就没了超脱方外,不食烟火的清净喽。”

仙游寺东南偏角一处无碑无匾的小亭子里,三道人影围坐一圈,亭内酒香四溢,杯盏零散,本该是一幅酒鬼在佛门清净地聚众酩酊的脏乱场面,然而围饮的三人虽然面上隐有醺意,但推杯换盏间只见青袍抬素袖落,动作飘然写意又不失分寸,在这琼堆玉砌的雪景中更显几分鹤骨松姿,无疑大都是些休休有容的君子士人——只是若那个坐在亭口的道士能将他那耷拉着破布鞋的右脚往下再低上几寸,也许此处风景会更堪入诗画一些。

“呵,倒还真是难得见你这终日无所事事的天字第一号散人能在这伤春悲秋,只不过你一个道士跑来人家这寺庙里大发感慨,你也真是讨打。再者说了,若是这仙游寺至今还是原初那般红尘不入,咱们三个还能在这儿痛饮?怕是早被人家和尚沙弥轰出去哩。”

道士右手边的中年男子身披鹅黄色大氅,须眉黑长粗密,两颊侧髯鬓相接合,乍看去颇有些西北异域风情的粗犷豪迈,然而他略显瘦削的双肩、晶玉般白皙的双手以及瞳中无疑是三人中醉意最为朦胧的眼波流转,都让人有些莫名其妙地对他生出几分我见犹怜的感情。醉道士面色微沉,颇有些不痛快地闷了一口,显然是男子刚刚的话有几个字眼刺痛了他,情绪稍有低落地瓮声瓮气道:

“什么道士……我这都上楼观台上了十几次了,就差没给那帮道爷们下跪了,结果呢?混这么多年,还是个散人,连个道门居士都算不上。唉,我看这辈子我是没什么希望当个名正言顺的道长了。”

“说实在的,你王十八要是有一天说自己进了人家道观当上道士,那我才是真不信。你去楼观台,十次得有七八次是提着酒壶上的山,剩下那两三次更过分,直接是醉着上去砸门跪号的。楼观派是不算大派,但‘天下道统,终南祖庭’这个名号你觉得是随便哪个道派都敢称的?也就是人家道爷涵养好,清心修道不跟你这俗人一般见识,若换作我,还管的你是什么琅琊王氏?一道黄符当时便按上去了。你说呢,乐天?”

三人之中一直沉默的男子恍然一惊,有些无辜又疑惑不解地眨眨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淡青衣袍,端起放在身旁的酒杯,将杯口示以二人,说道:

“喝了喝了,确实是好酒,是十年有余的石冻春吧?”

二人闻言一愣,随即无奈苦笑,道士举杯再饮,而中年人则摇头说道:

“谁问你酒了?唉……我说乐天呐,你也不至于这么犹豫吧?虽然王十八说的这事确实有些突兀,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啊。这几日你我三人同游,谈天说地,大都是追忆当年天宝胜景,歌舞升平,万国来朝,那是何等气象。只可惜一夜之间江山倒覆,反贼祸乱天下,破败惨淡,民不聊生,就如三国曹孟德诗言:‘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而若谈及此间大半缘由,自然逃不过那帝妃二人。质夫先前所言……”

中年人沉吟片刻,随机继续道:

“说实话,我也曾有此想,乐天,你有衙官屈宋之才,若是能以班马文章载录歌咏此事,传唱千古,令后世人也可从书笔间知晓此千古遗情,岂不是美事一桩?你精于诗文之道,应当比我清楚,以长诗记事之作,名家词篇足要远迈秦汉方见一二,我大唐才子诗篇辞赋,繁繁兮若清夜朗空之星,煌煌兮如初生耀烈之阳,可要论及此处,却是少有成就。乐天,你何不借此挥墨而就,也当做是补了此缺啊。”

面对此番苦口婆心,青袍男子淡淡一笑,手捻长髯,明明还未至不惑之年却已沟壑隐现的脸庞上先前一直笼罩着的徘徊神色,在眸光不着痕迹地几次流转闪烁下终于渐渐敛去,他抬手提起酒壶再添上一杯,晃动一阵后浅浅抿下一口,清冽酒水将鼻梁人中处最后一点犹疑洗进腹中,似乎因之而更加绵柔了些。放下酒杯,青袍男子看向北面那连绵未绝的山脉,喃喃道:

“什么衙官屈宋,不过是挈瓶之智而已,质夫这么说也便罢了,你陈大亮论文采可不输于我,也这么吹捧,呵,反让我有了些退意呢……罢了,既然要写,不如便再多走些路,马嵬驿可就在此地北面,去那里采采风吧。”

“呵呵,那自然好,不过这一路上的路费与伙食,我们可就拜托给县尉大人喽。”

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裹紧身上的鹅黄色大氅,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地给青袍男人鞠了一躬,转头正要拉着旁人再多调笑两句,却见得三人之中穿着最是单薄的道士已经和衣而眠,不由得失声而笑,毫不客气上前一脚将其踹出亭子扑入雪堆,霎时间琼飞玉坠,霰尘四散。

是时,十二月十七日,雪砌如坟。

“元和元年冬十二月,太原白乐天自校书郎尉于盩厔,鸿与琅琊王质夫家于是邑,暇日相携游仙游寺,话及此事,相与感叹。质夫举酒于乐天前曰:‘夫希代之事,非遇出世之才润色之,则与时消没,不闻于世。乐天深于诗,多于情者也。试为歌之。如何?’乐天因为《长恨歌》。”

……

荷花池畔晨光大好,和尚的脸色却像是沾惹上一片前晚的夜色般凝重黯然。

了悟修佛数十余载,早已心临寂意,接近释门阿罗汉果的灰身灭智之境,平素凡事,少有能在他心湖之中点波涌纹的,是真正将要领悟涅槃智慧成就佛法的高僧大修。

然而杨玄珪死,长恨剑出,此二桩事惹得整个中原武林为之倾动,就连一向自诩清净独立方外的佛门各寺,也都派出个中高手名宿,以论禅法会的由头赴往华严寺,而自己那个年纪虽长却始终佛理不明的观音寺掌寺方丈更是为了此事带空了大半个寺的僧众……

了悟不敢说论及禅宗条目典籍他能背的比寺里那些颂佛颂了大半辈子的老和尚们更好,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祖师殿护法而已,然而他走的虽慢,却也走的更稳,踏下的脚印更深,日复一日在菩提达摩祖师像的注视下诚心学佛,恐怕连了悟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寺中最坚定也最狂热地笃信着禅法义理的那一个。

于是当看着身旁那些明明深谙禅理如今却堕入凡尘为世俗之物争夺不休的师兄师弟,了悟向着祖师像行完最后一礼后便毅然站了出来,即使是赔上自己前半生的功德与后半生的岁月甚至是生命,即使必将因此而遭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即使此后便是如行刃上险意环身,他手中的锡杖也未曾向后方点出过半寸——只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第一个现身出手的人,便有些难以招架了。

“王质夫,王施主……实在想不到,第一个来的竟会是阁下你。”

了悟的瞳光不疾不徐地点在一直绕着钟围来回走动不知在做什么布置的道士身上,双手捻着的二指不知何时已然松开,说法相悄然自破,只余下一个结跏趺坐还在维持。

反观被困在钟围内的二人,情况却与之大有不同:杨暾已然放松了下来,盘腿坐于地,双掌搭在膝上,缓缓调节起体内气机运转,除了刚刚与王质夫见面时他面上掩饰不住的讶异神色与一句脱口而出的脏话外,他已然半晌没有动作;王凡虽然不似杨暾那般镇定自如,不时还抬起眼皮瞥一眼四周,但也不再过分紧张,而时而张开的瞳中映出的也更多是对钟围外忙活不停的道士的好奇:读过长恨歌后,王凡也曾去市集上买过一册同样脍炙人口的陈鸿所著的《长恨歌传》,其文末便曾出现“鸿与琅琊王质夫家于是邑”一句,而刚刚杨暾也佐证了这个看上去毫不着调的道士的身份,不由得让他对这个出身琅琊王氏的“本家兄弟”多了几分兴趣。

“呦,认识啊,那好办了,都是熟人还闹这么僵干吗?这位大师您把这钟围一撤人一放,跟我们一起回长安去,这一路上还能互相有个照应。等到了长安,你是跟去华严寺,还是回你的观音寺,我们也都没人拦着,这多好的事儿嘛不是?”

王质夫嘿嘿笑着打趣,但手上的活却一直没停下来过,了悟也不搭理他的调笑,严肃道:

“王施主,你既知我是观音寺众,便该理解贫僧此举为何。且不论我禅宗弟子本应守心寂然,观照本心佛性,而如今却被此事扰得心绪难宁,纷纷入世争夺,哪还有半点出家人该有的心境?就是往大说些,贫僧虽不识江湖风尘,但这些年也多少听到些传闻,这一点我倒要请问杨施主了,你就敢保证,等到那柄所谓的盟主信物长恨剑找到后,整个武林就真能风平浪静,和同一家了吗?你其实心里也清楚,一旦长恨剑面世,不但不会带来和平安详,反而会将引来更为尖锐激烈的矛盾与争斗。”

了悟面色渐沉,激烈道:

“中原武林各派纷争混乱,彼此之间互相都瞧不上的局面已然持续了几十年,就算杨老盟主武功盖世、德高望重,可如今哪里还有真心实意听他话的人?况且他也只是留下这一柄剑罢了!到那时节,自然有什么说什么,拿到长恨剑的自然要遵此节传承,而空手而归者难不成便全能宽忍大气、俯首听命?还不是继续闹下去!更何况这将各派间的明枪暗箭统统摆到桌面上,此后争斗必会更为惨烈。几位施主,你们说贫僧我自私也好,不像个出家人也罢,可既然此事会将更多人拖进更大的纷争中,那何不在此时便将其停止?”

一连串地说完这一大段话,即使了悟底蕴深似沧海,可还要分神维持金钟罩钟围的他也不得不大喘了几口气,而他身旁三人却似是完全没有听到这段长篇大论,因喘气声存在而不甚纯粹的沉默持续了半晌后,调息完毕的杨暾这才缓缓站起身来,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

“大师,咸吃萝卜淡操心呐。”

杨暾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了悟也是。杨暾简单地吃肉喝酒杀人,了悟也简单地参禅念佛供香。这两个行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之上的简单的人,当发觉周遭的一切开始变得复杂并且将自己也裹挟其中时,他们却作出了不同的应对。

了悟修佛悟禅守枯心寂意,自认为已近无相无住之境,然而临此变节,他却未能保住本心清明,万般疑虑后难舍尘思,下山赴事,虽说自己已然有了舍身之念,但终究是违了禅宗理旨。

杨暾虽常是一副云淡风轻逍遥自在的浪子侠客相,但心底实则也留着情谊、野望与分寸,以及一点浸在酒气中太久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忘记了的不甘,然而当这并不纯粹的简单与外界的繁杂相遇时,他反而更愿意依着本性去觅一条最直截了当的路子:想那么多,还不如不想,提剑沽酒,倚马长歌,锋芒来去随光追影,若心存不忿,自当一剑平之,又何来事未做而人先怯的道理呢?于是一直简单的杨暾此时剑柄紧握,不再简单的了悟捻指稍隔。

王凡静静运气涵息,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什么,毕竟此间事与他关系终究不算很大,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是一个简单的人,从来都只是村中刘老爷的那句嘱托,让这位“长者请,不敢辞”的老实教书先生踏上此途,哪里扯得到那么多世事纠纷呢?此时,钟围外一直忙活的王质夫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拍着手上尘土站起身来,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从腰后解下一只酒壶,喝一大口后说道:

“我说这位大师,你自诩是为你们禅宗好,可这怎么我这外人听着,都感觉有点不对呢?我虽然没修过禅法,但是你们六祖惠能大师的那本《坛经》我也是读过几遍的,他老人家可是一向主张体修禅法的关键在于要在日常行止中贯彻时时明悟的修禅实践,而不能执着于打坐念佛、持戒颂法这些表面功夫的,你觉得你那些师兄师弟违了禅理,其实不就是你见他们一个个不再守寺院的清规戒律下山去了吗?你又哪里真正知道他们心中所知所想,不是去俗界中恪行顿悟佛性本心了呢?禅宗素来不斥入世之念,可怜你一根只知在祖师殿里青灯古佛的老朽榆木,怕是才真落了下乘根性哩。”

了悟闻言,并未出声反驳,而是一直保持沉默,但脸颊上那些皱山纹谷堆砌而成的沟壑间,阴翳之色隐隐重了几分,而周身旋转的钟围上自然生发的雄浑宏伟气息也仿佛敛去了些许。片刻之后,了悟轻轻叹出一口气,左手抬起握住身旁锡杖,沉声道:

“看来今日单凭口舌功夫终是无解,那便各自手上见真章吧。王施主,我听过你的名声,未入终南山楼观祖庭却学得一身精纯道法符箓,纯拼符法据说甚至能胜过几个道观的观主住持,这些年也可算是声名鹊起了。只不过贫僧这一手金钟罩的功夫,少说也有几十年的沉淀精炼,就算你布置的这符阵能引动再多神异,怕是一时间也破不开这层钟围吧。”

了悟看向钟围外那一圈贴在地面上已然被风尘凌辱散乱的普通黄符纸,眸光晃过纸上歪七扭八的朱砂红痕,面上不禁闪过一点悠然神色,又迅速归于寂然平静,但眼眸缓缓阖上的动作,俨然表明着他的态度。王质夫见状也不急躁,探出中指搓了搓耳边鬓角的灰腻,嘿嘿笑道:

“也是,那既然大师都不急,我自然更是不急,正好我与杨兄是久别重逢,这话可还没说上呢,哪能这么快便动上手了?杨兄你说是不是?”

看着钟围外道士那欠扁的贱笑,杨暾微微翘唇,递上一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纯净无邪的笑脸:

“再不动手,我就把你喝醉酒后吃了三只蛤蟆的事传播的更广一些。”

此话一出,僧人微微蹙眉,而钟围内外两个姓王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咳出明显不是正常生理活动的一声:王凡偷偷转过头去,微张着嘴目光呆滞看向仍洋溢笑容的杨暾,随后眨眨眼睛,忍不住带着点捉摸不透的精彩眼神瞥了一眼仿若石化的道士,赶忙回过头去,但随即肩部上下一阵抖动与没有完全压住的笑声还是破了功;王质夫的神情变化很快,从贱笑到呆若木鸡再到弯眼拱鼻翘嘴尖露出一副“和善”笑容,其间不过几个呼吸而已:

“我怎么突然觉得,现在收起东西回家,让你就被这老和尚困个一辈子,似乎也是个不错的想法。”

“没关系,动身前我就把我所熟知的所有名人轶事都告诉了几个兄弟,要是到了时间我回不去……我相信即使是杂在众多流闻中,这‘醉吞蟾’的名声也一定是最亮眼的一个。”

两个人死死盯着对方面上那虚假的笑意,半晌过后,王质夫眼角抽动几下,嘴角下撇,牵动左颊肌肉,骂出一个无声的脏字,气得拂袖而去,从衣袍中掏出一张黄符夹在右手中食二指间,慢吞吞地对着仍岿然静坐的了悟说道:

“大师此前言之有理,只是有些掩饰的意思罢了。‘内息生发,而成钟围’,这话说来对也不对,若真是底蕴雄厚到了真气自然凝结于外生发而成的境界,那便确实是到了菩提达摩祖师的金身无漏,何必谦虚?然而大师所结成的这层钟围,虽亦是内息运作而成,但非是自然流转所铸,而是大师意念粘连牵引之下才显现出来的。当然,能外放真气离体还能收束自如到这种地步,您的境界也是不低,只是这终究不是真正的金钟罩钟围,那便有了取巧的法子。”

挠挠右颅上某片区域里的虱子,王质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指间黄符指向地上符阵,继续道:

“这道符阵,本就不是为了引什么天雷地火来与大师的钟围硬碰硬的,恰恰相反,它是用来引动地脉,聚凝自然气息的。大师要构筑周身钟围,足够的内息固然重要,但用精准强横的意念操控来维持钟围不变更是重中之重,所以王某呢,只需要多引点地脉气息汇聚于钟围之上,就算大师一开始还能掌握操纵,可气息愈厚愈多,怕是用不了几时,这钟围便自然消散咯。”

王质夫也不多废话,懒洋洋地又打一个哈欠,掐一个法诀,挥动几下手中黄符,只见“噗嗤”一声轻响,青焰一闪,符纸瞬间无火自焚,燃过的灰烬纷纷飘零落在四周。同一时间,围着钟围摆了一圈的符阵上各自不同的朱砂符文腾起火苗,泛出荧荧幽光,霎时间,十数道气息自地脉深处漱涌而出,汇流上冲至符纸处,又各自顺着符咒导引向内汇聚流动。

只见地面上土纹开裂皲破,气波流转间,金钟钟围肉眼可见地愈发明亮宏伟起来,然而却不见了悟脸上有任何喜色,反而眉间阴郁更重几分,先前一直未见有的汗珠此刻滴滴渗出额头,俨然有了金钟撑破、内息冲谷之兆。

只片刻时间,此间官道上光芒大盛,明烈金光渐渐吞没了众人的身形,杨暾手中的鹿钟剑低吟出一声剑鸣,王质夫从袖口中又夹出另一张紫色符咒,了悟双眸猛睁又猛闭,隐见其张口轻叹——

无声无息间金光盛极一刹,随即渐渐弇敛,风息四流,吹皱道旁夏水束荷,飘摇零落如许,却不闻半点先前佛意禅机。

光尘之外,唯见王凡一人端坐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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